陈虎早已带人将院落内外布置妥当,戒备森严。
见高瑞与徐茂面色凝重地归来,陈虎心中一紧,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徐叔,可是出了什么事?”
高瑞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徐茂则将听雨轩中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向陈虎等人述说了一遍。
听闻锦绣盟的打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行凶,殴打无辜老者,陈虎等人无不是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这锦绣盟简直无法无天!”
陈虎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大人!您下令吧!属下这就带人去把那个什么‘刀疤刘’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其他几名护卫也是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稍安勿躁。”
高瑞抬手,制止了众人的激动。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呷了一口,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夜幕,洞悉一切。
“白日茶楼所闻,以及那‘刀疤刘’等人的行径,让我对锦绣盟的霸道与残忍,有了更为直观,也更为深刻的认识。”
高瑞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他们不仅垄断市场,欺压商户,鱼肉百姓,更是与官府有所勾结,行事毫无底线,俨然已是湖州乃至江南的一颗巨大毒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仅仅依靠雷霆手段,正面硬撼,固然能出一时之气,却未必能将其彻底根除。”
高瑞缓缓道出自己的思虑。
“锦绣盟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同老树盘根,仅仅砍断几根枝干,是杀不死它的。”
“要想真正将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便不仅需要雷霆万钧之势,更需要——”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陈虎与徐茂闻言,皆是精神一振,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三少爷的意思是……”
徐茂沉吟道。
高瑞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锦绣盟的根基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
“是它对江南丝绸产业的绝对控制!是无数被它压榨、欺凌,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它的小商户、小作坊!”
“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它的根基入手!”
“一方面,我们要搜集其罪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给予其雷霆一击,将其罪恶暴露于朗朗乾坤之下!”
“另一方面,我们更要设法团结那些被锦绣盟压迫的商家,扶持他们,让他们摆脱锦绣盟的控制,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生计!”
“一旦锦绣盟失去了对丝绸产业的掌控,失去了财源,失去了那些供其吸血的‘养料’,它便如无根之萍,无源之水,再凶悍,也蹦跶不了几天!”
高瑞的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让徐茂和陈虎等人瞬间茅塞顿开!
“高!实在是高啊!”
陈虎忍不住赞叹道,看向高瑞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大人此计,方为上上之策!既能惩治恶徒,又能解民于倒悬!”
徐茂也是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三少爷,那我们具体该如何‘釜底抽薪’呢?”
高瑞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徐茂。
“徐叔,你之前在江南暗中查探,想必对湖州城内那些饱受锦绣盟压榨的丝绸作坊,有所了解吧?”
徐茂闻言,立刻会意。
“回三少爷,老奴之前确实留意到几家。其中,城南有一家名为‘孙氏机坊’的纺织作坊,规模不大,但坊主孙老伯却是个有骨气的老匠人,一直不愿屈从锦绣盟。”
“也正因如此,这‘孙氏机坊’被锦绣盟处处针对,打压得厉害,如今听闻已是濒临倒闭,难以为继了。”
“孙氏机坊……”
高瑞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就从这家‘孙氏机坊’开始!”
他当机立断!
“我们今夜便去拜访一下这位孙老伯,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陈虎。”
高瑞转向陈虎,沉声吩咐道:“你带其他人留守宅院,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可暴露行踪。”
“是!大人!”
陈虎抱拳领命,神情肃然。
他知道,大人这是要亲自去冒险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大人,那孙氏机坊情况不明,您只带徐叔一人前往,是否太过危险?不如让属下挑选几名精锐弟兄暗中保护?”
高瑞摆了摆手。
“不必。我们此行是去寻访,而非打斗。人多反而容易引起注意,打草惊蛇。”
“放心,我与徐叔自有分寸。”
见高瑞心意已决,陈虎也不再多言,只是重重点头。
“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夜色渐深,一轮残月挂在墨色的天幕之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高瑞换上了一身更为朴素的暗色便装,脸上也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富家管事。
徐茂则依旧是一身干练的短打,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僻静宅院,朝着湖州城南的方向潜行而去。
城南一带,多是寻常百姓的民居和小作坊,比起城中商业街的繁华喧嚣,这里显得格外僻静冷清。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高瑞与徐茂穿行在狭窄而昏暗的巷弄之中,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根据徐茂的记忆,他们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处更显偏僻的角落。
眼前,出现了一座占地不大的纺织作坊。
作坊的院墙有些斑驳,大门也略显陈旧,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依稀可以辨认出“孙氏机坊”四个字。
此刻,作坊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几声秋虫的鸣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便是那家因不堪锦绣盟压榨,已濒临倒闭的孙氏机坊了。
高瑞与徐茂立在这“孙氏机坊”的门前,夜风萧瑟,吹得那块写着“孙氏机坊”的破旧木匾微微晃动,发出“吱呀呀”的轻响,如同老者无力的叹息。
院墙斑驳,多有脱落,门扉紧闭,漆皮也已大半剥落,露出底下干枯的木色。
整个作坊,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暮气与萧条,与白日里湖州城绸缎商街的繁华喧嚣,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高瑞深吸一口气,这便是被锦绣盟这颗毒瘤压榨下,江南无数小作坊的真实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