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延顿了顿,继续道:“臣初闻此事,亦心存疑虑。然高瑞心怀家国,主动献出秘方,并请求工部验证。臣遂令工部郎中张启明,于黄河最为凶险之龙须口溃堤处,设立试验场!”
“试验之法,乃是在溃口旁,以高瑞之‘固石’法修筑三十丈堤坝,同时,于另一侧,以我工部传统之法,修筑等长堤坝,以作比对!”
听到这里,不少熟悉治河事务的官员都暗暗摇头。
龙须口?
那可是黄河有名的险地,溃堤汹涌,人力难当!
在那里做试验,简直是……
“就在昨日!”
李宗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新一轮洪峰抵达龙须口!其势之凶猛,远超此前!臣刚刚接到前线八百里加急奏报,郎中张启明亲笔所书,数万军民亲眼所见!”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传统土石所筑堤坝,于洪峰冲击之下,不过片刻,便泥土冲刷,渗水处处,继而垮塌崩毁,前线将士虽奋力抢救,然伤亡惨重,哀鸿遍野,状若炼狱!”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不少官员感同身受,面露悲戚。
黄河之患,猛于虎狼,此乃大胤朝百年之痛!
然而,李宗延话锋猛地一转,声音中充满了震撼与狂喜。
“然!由高瑞指导,以‘固石’所筑之三十丈试验堤坝,面对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般的冲击,竟……竟纹丝不动!坚如磐石!滴水不漏!”
“什么?”
“纹丝不动?”
“滴水不漏?”
“这……这怎么可能?”
太和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被李宗延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坚硬如铁?滴水不漏?硬抗黄河洪峰?这世间真有如此神物?
“张启明于奏报中言道:左侧地狱,右侧神堤!对比之鲜明,令数万军民震撼莫名,初疑神迹降临,后爆发出震天欢呼!”
李宗延激动地补充道。
“陛下御览之物,便是那‘固石’凝固后的样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御案上那块平平无奇的灰白色石头上。
就是这东西?挡住了黄河天威?
“此物,高瑞称其主要原料,乃石灰石、粘土等寻常易得之物,遍布我大胤各地,成本可控!”
李宗延再次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常见之物?成本可控?却有如此神效?
这一下,连最老成持重的几位内阁辅臣,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瞬间意识到,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困扰大胤朝数百年、耗费无数钱粮人命的黄河水患,将有彻底根治的希望!
意味着节省下来的巨额开支,足以让国库充盈,让大胤的国力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意味着无数工程将得以兴建,利国利民!
“臣,工部尚书李宗延,恳请陛下!”
李宗延猛地跪倒在地,声音铿锵有力。
“即刻下旨,于黄河沿线,乃至全国,大力推广此‘固石’之法!此乃我大胤万世之基,苍生之福!”
“同时!”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淮州高瑞,献此国之重器,未取分文,其功至伟,其心可嘉!臣恳请陛下,隆恩厚赏,擢升高瑞,委以重任,以彰其功,以励天下!”
李宗延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之喜和李宗延的郑重请求震撼了。
永昌帝看着下方激动不已的李宗延,又看了看那块坚硬的水泥样本,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李爱卿所请,正合朕意!”
“陛下圣明!”
李宗延激动地叩首。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户部尚书周怀远。
他排众而出,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丝阴鸷。
高瑞?又是这个高瑞!他怎么可能搞出这种东西?周怀远心中惊疑不定,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强烈的抵触!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这件事!
“哦?”
永昌帝眉头微挑,看向周怀远。
“周爱卿有何高见?”
周怀远躬身道:“陛下,黄河治水,乃国之大事,历来耗费巨大。此‘固石’之法,虽经初步试验看似有效,然其长久之效如何?大规模应用,成本是否真如所言那般可控?所需原料虽常见,但开采、烧制、运输,耗费几何?是否会因大规模开采而破坏农田山林?凡此种种,皆需详尽勘察、周密计算,方可定夺。仓促推广,恐……后患无穷啊!”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句句在理,皆是为国库和长远考虑。
一些原本就持保守态度的官员,闻言也微微点头,觉得周尚书所言不无道理,此事确实太过重大,不能仅凭一次试验就草率决定。
李宗延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周尚书此言差矣!”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三皇子赵宸缓步而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父皇,儿臣以为,周尚书过于谨慎了。”
赵宸对着永昌帝行了一礼,随即转向周怀远,目光锐利。
“黄河水患,刻不容缓!龙须口试验,乃是在洪峰实战之中检验,其结果数万军民亲见,张启明郎中亲笔奏报,更有实物在此,岂是‘看似有效’四字可以轻描淡写?”
“至于成本与长久之效。”
赵宸微微一笑。
“高瑞既然能献出此等神物之秘方,想必对此早有考量。张启明奏报中亦提及,高瑞称原料常见,成本可控。我大胤能人辈出,难道连勘探、计算、优化之能都没有吗?若因噎废食,坐等详尽勘察、周密计算,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届时,黄河两岸,又将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良田化为泽国?难道这些代价,周尚书也计算在内了吗?”
赵宸一番话,掷地有声,既点明了事情的紧迫性,又隐隐将周怀远置于漠视灾情、阻碍利国利民之举的境地。
“更何况。”
赵宸语气一转,带着赞赏。
“淮州高瑞,一介商贾之子,却有此经世济民之才,更兼具献宝报国之心,实乃我大胤之幸!父皇若不大力嘉奖,推广其法,岂不令天下有才之士寒心?”
永昌帝闻言,龙颜更悦,赞许地看向赵宸。
“皇儿所言甚是!”
他目光扫向周怀远,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