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滑脉主痰食郁滞
杭城的七月，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与潮湿交织的气息，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济世堂中医馆里，空调全力运转，却依旧驱散不了那股黏腻的热气。急诊走廊的日光灯管，像个疲惫的老人，嗡嗡作响，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回荡，让人心里愈发烦躁。
苏怀瑾刚结束一场棘手的会诊，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她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急诊通知就突然传来。苏怀瑾的心猛地一紧，顾不上擦拭汗水，脚步匆匆，如一阵风般冲进抢救室。匆忙间，差点和护士小唐推着的治疗车撞个满怀。
担架床上，蜷缩着一个胖小子，他叫王小乐，16岁，是杭城三中的学生。这孩子平日里就特别爱吃，对各种美食毫无抵抗力。此刻，他的校服拉链被撑得崩开，圆滚滚的肚皮露在外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蛋黄酱，几缕油渍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王小乐，16岁，暴食后昏迷！”护士小唐举着平板，声音急促又紧张，“血糖仪爆表，根本测不出了！”
苏怀瑾快步上前，伸出三指，稳稳地搭在患者的手腕上。刚一接触，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脉象滑得离谱，就像玻璃珠子在油里肆意滚动，右关处跳动的频率更是快得惊人。苏怀瑾掀开患者的眼皮，瞳孔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猛地收缩。苏怀瑾心中一沉，立刻说道：“快测尿酮体！情况恐怕很严重，一刻都不能耽误。”
“我不去医院...”就在这时，少年突然像诈尸似的坐了起来，动作太过猛烈，校服口袋里哗啦啦掉出七八个巧克力包装纸。“妈！说好月考进前十就让我吃全家桶！现在我吃了，怎么还把我送医院来了！”王小乐一边嘟囔着，一边舔了舔嘴角，似乎还在回味着美食的味道，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身体已经出现了大问题。
诊室门被撞得哐当响，声音在抢救室里回荡。穿着香云纱旗袍的王母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发髻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手里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大夫，我给乐乐炖了虫草老鸭汤，快让他补补。这孩子遭罪了，得赶紧补补身子。”后面跟着穿着polo衫的王父，腋下夹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眼镜后的眼神里满是焦急。
“先催吐！”苏怀瑾当机立断，迅速抄起压舌板。王小乐突然抱住垃圾桶，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开始干呕。吐出的残渣里，混着未消化的炸鸡和冰淇淋，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王母见状，心疼得眉头紧皱，举着汤勺就往儿子嘴里塞：“快补补元气，瞧你这吐的，多伤身体。”
“再补要出人命了！”老陈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保温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掰断虫草柄，露出黄芯，愤怒地说道：“正品断面该是白色，这虫草用硫磺熏过，二氧化硫都超标了！这些人真是利欲熏心，连病人的健康都不顾，拿人命开玩笑！”
治疗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紧张的氛围。煎药机显示屏跳出醒目的红色警告：“检测到山楂炒焦炭化！”张伯抄起药铲，翻动着锅里的药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280c炒了十分钟！药典规定炒山楂不得超过160c！这药要是用了，不仅治不了病，还可能添乱，加重孩子的病情！”
“换备用库房的山楂！”苏怀瑾一边快速开方子，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要山东产的山里红，直径超1cm的！一点都不能马虎！”银针扎进中脘穴时，王小乐突然像触电一样，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疼！疼死我了！比做数学题还折磨人！”
王父见状，脸色一沉，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录像：“我要发抖音曝光你们虐待学生！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镜头一转，却拍到患者肚皮上的紫红色纹路——那是长期暴食，把真皮层撑裂留下的痕迹。王父看着镜头里的画面，愣住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检验科来电打破了僵局，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又严肃：“尿酮体3+，血糖32mmol\/L！”苏怀瑾听后，脸色变得凝重，“啪”地合上病历本：“先输胰岛素！再贴消食贴！这情况刻不容缓，晚一分钟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不能打针！”王母突然掀开儿子的裤腰，动作有些慌乱。只见后腰上贴着一张“苗疆溶脂贴”，皮肤已经溃烂流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老陈用镊子夹起药贴，仔细查看后，愤怒地说道：“这玩意儿含西布曲明！去年315晚会曝光过！这些人太黑心了，为了赚钱，连孩子的健康都能拿来算计！”
药房突然传来打斗声，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抢救室。张伯揪着快递员的领子，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这莱菔子掺了一半油菜籽！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快递单上印着“苗疆秘方”字样，发货地址又是云南边境。张伯看着快递单，心中的怒火更旺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里收到有问题的药材了。
治疗被迫中断。王小乐突然抓起处置台上的葡萄糖注射液，疯狂地往嘴里灌：“饿！我要吃...”针头划破了他的嘴角，血珠滴在撕破的数学卷子上，分数栏赫然写着“29”。王小乐看着卷子上的分数，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准备渐变碗！”苏怀瑾从柜底翻出特制餐具——白瓷碗内壁从下到上印着七条红线。王父却掏出手机扫码，嘴里嘟囔着：“抖音上说这种碗是智商税...”
“智商税在这呢！”老陈眼疾手快，抢过手机，画面里戴苗银头饰的主播正在推销“溶脂贴”：“家人们看这黑油，都是排出的毒素...”他指着背景里的不锈钢桶，提高音量说道：“那桶是缅甸走私的工业废料桶！这些人就是在忽悠大家，骗取大家的血汗钱！”
警报声再次炸响，让人心里一紧。煎药机冒出滚滚黑烟：“检测到枳实霉变！”张伯抓起药材掰开，内芯爬满了绿色菌丝：“湿度超标！冷库温度记录仪被谁动了？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捣鬼，背后说不定有更大的阴谋！”
混乱中，王小乐突然栽倒在地，身体软绵绵的。苏怀瑾扯开他的校服领口，胸口赫然贴着三张“溶脂贴”，溃烂处已经发黑，情况十分危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王母哆嗦着翻出一个翡翠盒，声音颤抖地说：“苗疆大师给的解毒丸...”
“不能吃！”苏怀瑾眼疾手快，一巴掌打落药丸。老陈用检测仪一扫，脸色大变：“重金属超标两百倍！快报警！绝对不能让这些害人的东西再流出去，祸害其他人！”
诊室外警笛大作，声音划破了闷热的空气。两个民警押着一个穿苗服的男人走过，男人脖子上的银项圈叮当作响：“我冤枉！那解毒丸是祖传秘方...”张伯举着检测报告追出来，扯着嗓子骂道：“秘方个屁！这汞含量能毒死头大象！别再狡辩了，事实摆在眼前！”
三个月后的河坊街，桂花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香甜气息，让人心情愉悦。王小乐拎着渐变碗，推开诊室门，校服已经换成了运动装，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了不少。他把月考卷子拍在桌上，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数学及格了！现在吃七分饱，反而记公式更快！”
“别嘚瑟。”苏怀瑾努嘴示意对面美容院，“新来了个‘蒙医排淤师’，卖得比苗疆大师还火。”王小乐抄起保和丸，嚼得嘎嘣响：“让我爸去听讲座！他现在是打假博主，肯定能揭穿他们的真面目，绝不能让他们再坑人！”
警报声突然炸响，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急诊平板弹出新病例：“男，28岁，程序员，下肢肿胀...”苏怀瑾抓起采血针，往外冲，白大褂带起的风掀开王小乐的数学卷子，分数栏的“61”正对着窗外“苗疆养生”的广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