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蘅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元泠那句“本姑娘今天豁出去了，一定满足你”，带着她特有的爽朗与不羁，如同一道过于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他布满阴霾的心底。
暖意是有的，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内心的狼狈与不堪。
江昙漪那句“你到底要当李若蘅还是刘时瑾”的问话，如同魔咒一般，这两天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日夜不休。
答案？
他没有答案。
他怎么敢有答案。
泠姐姐能不能接受一个…一个不男不女的灵魂喜欢她？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个刘时瑾和李若蘅的拙劣混合体。
如果，如果他真的彻底变成了李若蘅，还会像现在这样，心脏为元泠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而疯狂跳动吗？
他不知道。
但想要得过且过地混下去，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似乎也成了一种奢望。
之前那种突如其来的高烧，那种皮肉仿佛要与灵魂剥离的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具身体，这个身份，是有时限的。
除非他彻底承认自己以后就想当李若蘅，否则，那种能将人烧成灰烬的排异反应，会伴随他的人生直至终结。
“若蘅？”
元泠见他半天没反应，只是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试探的问：
“怎么了？不想去玩吗？”
“没、没有。”
他慌乱地摆着手，试图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
就这样，就这样陪在泠姐姐身边就好了。
哪怕多一天，多一小时，甚至多一分钟。
就当是偷来的时光吧。
“去哪里…都可以。”
“行！”
元泠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说：
“那咱们就一起去街机厅！上次就想带着你去，可是当时你还是刘时瑾就不敢带你去，现在咱们一起去吧！”
她拉起李若蘅的手腕，那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李若蘅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如擂鼓般重重敲击着胸腔。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或许，暂时当一只鸵鸟，也没那么糟糕。
两人并肩走着，元泠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往日街头巷尾溜达的随意与豪迈。
她侧过头，街灯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
“若蘅，你的记忆里，去过游戏厅这种地方吗？”
李若蘅的脚步顿了顿，刘时瑾的记忆里，游戏厅是模糊而遥远的，似乎只在路过时瞥见过门口闪烁的招牌。
李若蘅的记忆里，好像…有过那么一两次，但印象最深的，也只是站在抓娃娃机前，投下几个硬币，然后空手而归。
“刘时瑾…没有。李若蘅的记忆里，好像…只有抓娃娃。”
“抓娃娃啊？”
元泠挑了挑眉，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全是骗钱的。
没关系，今天本姑娘带你玩点刺激的，保证不需要太多复杂操作。”
元泠的语气，像极了初中时那个呼朋引伴、带着一群小跟班横行校园的“大姐头”。
那种骨子里的豪放不羁，此刻又悄然浮现。
李若蘅看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心还是动了一下。
(吐槽oS：怎么感觉你们两个特别像不良x乖乖女）
街机厅入口光怪陆离，电子乐混着各种游戏音效，吵吵嚷嚷的热闹劲儿直冲出来。
元泠对这地方门儿清，直接就往兑币台那边走。
“老板，一百五十个币！”
她扫码付款，动作麻利。
哗啦啦的游戏币掉进塑料小筐里，声音特别好听。
元泠抓了一大把，塞给李若蘅。
“拿着，想玩哪个就玩哪个，别跟我客气。”
李若蘅手捧着那堆分量不轻的游戏币，掌心有点热。
四周全是闪个不停的屏幕，晃来晃去的人影，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响动。
他有点不知所措，看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台颜色鲜亮的太鼓达人机子前。
红色的鼓面，上面画着可爱的卡通图案。
他想起来，以前在平板上玩过类似的游戏。
“那个…太鼓达人吧。”
他指了指那台机器，声音不大。
“平板上玩过，应该…差不多。”
元泠瞅了他指的方向，点了点头。
“行，就它了。”
李若蘅投了两个币，拿起鼓棒，悄悄吸了口气。
屏幕上欢快的音乐猛地响起，密密麻麻的音符跟潮水似的朝他冲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挥着鼓棒，不是慢了，就是敲错了鼓面或者鼓边。
平板上那点经验，在真家伙面前，根本不够看。
屏幕上冷冰冰地跳出大大的“不可”，偶尔才蹦出几个“良”。
“咚——咔——咚咚——咔！”
完全不成调子，纯粹就是噪音。
旁边几个路过的小年轻伸头看了一眼，互相使了个“这人不行”的眼色，快步走了。
两个币，没几下就没了。
李若蘅有点泄气地放下鼓棒，指尖都麻了，脸也烧得慌。
“看我的。”
元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后面，嘴角勾着笑，接过鼓棒，熟练地投币，直接选了首难度最高的“魔王”十星曲子。
音乐骤然响起，又快又急。
元泠手里的鼓棒快得看不清影子，在鼓面和鼓边灵活地跳动。
她的身体跟着复杂的节奏轻轻晃着，每一次敲击都准得吓人，鼓点又密又带劲，跟音乐贴合得天衣无缝。
屏幕上，一连串的“良”和“优”跟放烟花似的炸开，bo数噌噌往上涨。
一曲结束，毫无意外的“全连”。
周围零零星星响起了几声口哨和叫好。
元泠面不改色，又顺畅无比地选了另一首风格完全不同的魔王十星，照样轻松拿下。
李若蘅看傻了，音乐停了他才回过神，忍不住轻轻鼓了鼓掌。
“泠…泠姐姐，你好厉害！”
元泠放下鼓棒，脸上是那种刚刚好的得意：“小意思。”
她指了指屏幕：“你看，红的音符敲鼓面，蓝的敲鼓边。左边不是有个小圈圈吗？等音符跟那个圈重合的时候敲下去就行。你先从简单的开始，找找感觉，就打那个一般难度的五星曲子试试。”
李若蘅点点头，重新拿起鼓棒，努力让自己定下神。
他集中精神，仔细看屏幕上慢慢飘过来的音符，照着元泠说的，小心地敲。
一开始还是不熟练，时不时会漏掉几个，或者敲错。
但他没停，一次又一次地试。
慢慢地，他敲击的节奏感好了一些，指尖的动作也顺了点。
试了几次，一首五星难度的曲子，他居然也磕磕绊绊地打完了。
虽然屏幕上的评价大多是“可”，偶尔有几个“良”，但能完整打完一首歌，还是让他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嘴角也似乎松快了些。
“不错嘛，有点天赋。”元泠嘴角一扬，带着几分赞许。
“怎么样，还玩这个，还是试试别的？”
李若蘅摇了摇头。
太鼓达人这玩意儿，精神绷得太紧，他感觉有点吃不消。
“玩玩别的吧。”
元泠的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不由分说，拉起李若蘅就往一排造型惹眼的赛车游戏机冲过去。
“这个怎么样？”
“双人对战的，刺激！”
李若蘅打量着那几乎能把人整个包进去的赛车座椅，还有面前仿真的方向盘、脚下的踏板。
他点了下头。
两人各自钻进驾驶位，投币，选好赛道。
屏幕亮起，倒计时数字闪动。
比赛开始！
元泠的车子“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李若蘅紧紧攥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赛车。
但元泠的技术明显不是他能比的。
才过了几个弯道，他的车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只能勉强看到元泠车尾灯的一点残影。
第一局结束。
李若蘅输得一塌糊涂。
元泠的车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屏幕上跳出大大的“YoU wIN!”字样。
她转过头，得意洋洋地朝李若蘅做了个鬼脸。
“再来！”
李若蘅倒也没泄气，只是默默回忆元泠的操作，特别是她过弯时的那些动作。
第二局，依旧是元泠一骑绝尘。
第三局……李若蘅还是输。
元泠每一把都率先冲线。
然后变着法子对李若蘅进行“精神打击”，一会儿摆出个夸张的胜利造型，一会儿学着引擎发出“呜呜呜”的怪叫。
李若蘅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在飞快地分析。
他注意到，元泠的车速确实快得吓人，可一到急弯玩漂移就总是差点意思。
不是车头控制不住往内侧护栏蹭，就是漂移角度太大，车尾甩得厉害，速度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又一局开始了。
李若蘅依旧是稳扎稳打的风格，尽量避免出现低级失误。
在一个连续的U型急转弯道前，他看到元泠的车如他所料，因为漂移的幅度过大，车尾狠狠地甩向了外侧的护栏。
车身剧烈一震，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机会！
李若蘅反应极快，方向盘猛地一打，油门直接踩到了底。
赛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紧贴着内侧车道，呼啸着冲了过去。
元泠的车，瞬间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赛道，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
一定要保持住！
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Yes！”
李若蘅轻轻吐出一口气。
胸口那股子闷气，好像散了些，连日来的阴郁，似乎也淡了几分。
元泠抓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不可能！”
元泠猛地一拍方向盘，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旁边几个正在玩格斗游戏的男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刚才那是重大失误！手滑了，绝对是手滑了！”
她不服气地瞪着李若蘅，手指在投币口那边划拉着，又塞了几个币进去说：
“再来一局！我就不信了！”
李若蘅嘴角弯了弯，没出声，任由她操作。
第二局比赛开始。
元泠起步依旧凶猛无比，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油门踏板踩穿。
李若蘅这回淡定了不少，元泠过弯那点小毛病，他已经摸得门儿清。
果然，连续几个S型弯道，元泠的车又一次因为漂移失误。
车头刮蹭着护栏，屏幕上火花四溅，车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李若蘅抓住机会，稳稳地提速，再次从内线轻松超越。
冲过终点，元泠那边懊恼的跺脚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可恶啊！”
元泠不甘心地又捶了一下方向盘，力道却比上次轻了不少，倒更像是在发小孩子脾气。
“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非赢你一次不可！”
李若蘅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等着比赛开始。
第三局，几乎是前两局的完美复刻。
元泠依旧在关键的弯道失误，李若蘅依旧稳稳地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屏幕上又是李若蘅获胜，元泠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她往座椅上一瘫，撇了撇嘴，嘟囔着说：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声音刚好能让李若蘅听见。
“这破赛车，一点都不好玩，操作也太小儿科了，对本姑娘来说一点儿挑战都没有！”
她夸张地挥了挥手，一脸的兴致缺缺。
“若蘅我跟你说，这种游戏纯粹浪费时间，咱们下次绝对不玩这个破车了，换个高难度的！”
李若蘅看着她那副明明输了却还要强撑着找理由的模样直接笑出声来
“好，泠姐姐，那咱们不玩了。”
元泠“哼”了一声，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服输。
但当她看到李若蘅那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还有那双重新焕发了些许光彩的眸子时，心底悄悄地笑了。
她能不知道怎么漂移？
怎么跑出完美路线，怎么把若蘅虐到怀疑人生，她还不知道吗，自己当年混迹街机厅那么久，要是连个赛车游戏都玩不明白，那真是白瞎了那么多游戏币。
她还真怕若蘅这家伙太木讷，一直发现不了自己的失误，一直赢不了呢。
只要他能开心一点，别再像前两天那样魂不守舍的，输几局游戏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