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挡住了他返回的路,但银光为他洗清了全部障碍。
她的刀没有围绕在她身旁,而是在他们两人之间搭出一座鹊桥,燕去晚惊喜至极,晦涩恐惧的情绪从他心里褪去了。
与上一秒的惶恐绝望相比,这一刻的几乎从胸腔里嘶鸣出的喜悦,简直是神佛殿里焚烧不停,日夜祈求才能得到的奇迹。
命运只是小小的捉弄了他一下,他什么也没失去。
燕去晚朝虞芫奔过去,被她狠敲了一个爆栗,然后护着他回了检查关卡。
龄期一群人跟在边上存在感很低,监察官跟虞芫卿卿我我,他们最好是离得远一点。
等他们回到卡口的时候,从不同方向往卡口赶来的支援人员也都进了围栏内。
因为人手稍充足了些,虞芫他们这几个在异兽堆里进进出出的人才有可以休息的机会。
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虞芫带着燕去晚回了房间。
在路过另一个银光绕身的人身边时,燕去晚看见虞芫把铁片融入到他的银光里,是物归原主,也像是从指间漏出去的水珠回到溪水里。
……总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虞芫站在房间内,面对子弹击出的坑洞和凌乱的弹道轨迹,以及被暴力破坏的铁门和变形的门框,她整个人都默了。
燕去晚有点心虚。
虞芫把地上的刀捡起来,看了看刀身的豁口和卷刃,一句话不说的将视线转向燕去晚。
燕去晚移目躲避。
虞芫叹了口气,让燕去晚把手伸出来。
她在带他回来的路上就发现他手上受伤了,只是路上没有机会好好看看,现在外面不让她参战,她正好有时间教训一下燕去晚。
时间放慢根本就是辅助类异能,他怎么敢一意孤行进异兽堆的?
燕去晚将手举到她面前。
他双手都伤了,右手骨节处血肉混做一色,有结了薄痂的,也有还在往外渗血的,腥红中有深有浅,还有已经无法贴回去的残肉。
左手好一些,但也是血肉模糊,小拇指外侧的皮肉有一块缺失,时不时聚出血滴往下落。
虞芫又看了眼满是血印子的铁门,大概知道他是在哪被刮伤的了。
龄期把药箱拿过来了,但虞芫没有接手。
燕去晚抬眸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知道她在生气,也就没说什么,转身让龄期帮他上药。
先前的喜悦被委屈覆盖了点。
清创的过程很漫长,消毒药从他伤口渗到肉里,痛得他咬牙忍耐都还会发抖。
龄期是具有基础医疗知识的,他动作也很小心轻柔,但剪刀把多余的残肉从他指骨和手背剪去时,疼痛感不会因为他的谨慎而有丝毫减少。
虞芫看到燕去晚后颈上有一层细密的薄汗。
龄期也感知到两人气氛古怪,他包扎好之后就赶紧撤了。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虞芫本来打算再冷他一下,毕竟他孤身进入异兽堆可谓是大错特错。
他身上关联着很多人的安危,别的不说,龄期他们的前程就都在他身上,他不该这么任性。
可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多少有点可怜,虞芫心软了下。
她到他面前蹲下,想与他对视,叹息似的问了他一句。
“监察官,你是怎么想的呢?”
燕去晚回避她的目光。
不是心虚,他只是不太想接受虞芫的责怪。
他和虞芫在思想上有差异,过往二十多年,他也曾给牺牲的烈士献花,但到了如今他拒不接受虞芫会有这样的结局。
战争不是靠虞芫一个人就够的,奔赴前线的战士本身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虞芫不应该把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放入到她的责任里。
他希望她能自私一些,贪生一些。
对他而言,虞芫性命的优先级高于旁人。
他的未来规划里有虞芫的身影,他想让她对他亦如此。
但虞芫完全不是这样。
她眼里有队友有民众,路过的小猫小狗都有,就是没有她自己。
他不知道她的自信究竟从哪里来,不管多危险的情况她都敢闯,她的实力的确让她多次杀出重围,为她赚了很多信任和荣光。
可如果某一次失手了呢……
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谁的命都只有一条,活着是一切的基础,他只是希望她能多为自己考虑。
如果她不考虑,那就他来为她考虑。
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暴力把门打开……
不,不……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先一步把她和自己锁进屋子里。
“为什么不说话,你明不明白你在异兽堆里有多危险?”
燕去晚依旧不与她对视。
“如果你出事了龄期他们怎么办,以死谢罪吗,监察官,你是燕城执政官的孙子,你的安危决定了执政官会不会将他的悲愤和怒火倾泻在别人身上。”
“你不能再这么做了。”
……又是这样的说辞。
因为他是燕城的继承人之一,所以他只能被锁在屋子里,等到事情结束才被放出来。
她完全把他当做一个贵重的摆件。
燕去晚抬眸,认真对她道:“燕城一开始不过是片荒地,是燕家祖辈将它从异兽口中夺下来,又勤恳将它发展至今。”
“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
“我自幼接受专业训练,能一击致命的枪法不仅是为了防身,我不是花瓶。”
虞芫叹气,道:“但是没有人赌得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是吗?”
根源在于虞芫没有把他当做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他是贵重物品,是不能被损伤的东西。
所以他想留在前线是错,在她失踪后以身犯险去寻她更是错。
可她不会去想他不踏入异兽堆,又有哪个能去寻她。
也不去想如果当初没把他锁在屋子里,她或许根本就不会落入异兽堆。
燕去晚知道两个人达不成共识了,他们在意的东西是互斥的,他疲惫地弯下腰,已经不想再辩论了。
他垂下眼帘,轻声道:“……别再训我了好吗。”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
虞芫一想他才刚从异兽堆里出来,她也确实不该这时候还苛责他。
好歹是自愿且拦都拦不住的跳异兽堆里想救她的人呢。
好吧好吧。
虞芫转移话题道:“暮城的援军今晚大概是不会来了,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什么时候要出发了我再叫你。”
燕去晚其实不困,他就是累。
高功率输出异能让他有些精力不济,虞芫的责备又让他心里不舒服,于是他点点头,自己到床榻上躺着去了。
虞芫知道他在闹脾气,但没打算理,她起身想找个椅子坐下,把看到一半的电视剧看完。
结果她一动,燕去晚就把眼睛睁开了,眼珠子下意识捕捉她的身影。
虞芫彻底心软了,到他边上坐下,伸手把遮在他眼眉上的碎发梳理到一边去。
“真可怜我们监察官,浑身都是伤。”
“你睡吧,我不出去。”
燕去晚蹭过来,嘴唇在她手腕上碰了一下。
些微的痒和他讨人喜欢的姿态把虞芫逗笑了,两人之间因为理念不合的隔阂顿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