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人被换掉,褚然的反应特别淡定。
虞芫觉得要是这里有杯茶,他都该端着茶杯饮一口了。
她也不问为什么他打算将计就计,还要策反绑匪做出自救假象了。
戏要做全套,唱空城计都还得在城门口弹两曲呢,他不装一下,旁人怎么入戏。
也多亏他整了这一套,现在虞芫和他才能安安稳稳在屋子里对话,而不是一直费神提防外面的动静。
“家主的戏要唱多久?”
虞芫想算算自己要过多少天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褚然没有回答,虞芫觉得是他自己也说不准。
约定好会一直跟随在他附近之后,虞芫就翻窗走了,她要找个地方解决晚饭问题,而且就褚然那性格来看,他也吃不了亏。
虞芫找了个面馆坐下,一边等面,一边开始练习凝结冰块。
她复刻到王铁牛的异能后,一直没什么时间练习,直到今天用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有点浪费这个异能了。
王铁牛估计都不用挥手,台阶和支撑就随意念而起,她还要折腾半小时。
虞芫在忙,统统也不许闲着。
她把手里的冰块消解了又凝结,反反复复的练,脑子里则催统统道:读心术色卡做了没?
统统:宿主给的样本太少了,结果分析容易产生偏差,统统已经开启了监测,宿主在此面馆再使用一下读心异能,增加样本吧。
虞芫还从来没有同时使用过两个无法融合的异能。
相比起无形触手和力大无穷的适配,冰系和读心就像两个挨不到一块的拼图,虽然不像磁铁同极一样互斥,但放到一块也是相当不协调。
异能的使用不是按下一个开关就可以的,它需要用到脑子。
速度、控刀、力大无穷,是左右手同时画圆。
尽管会有画得好和不好的区别,但好歹能画出来,而且还画得相对顺畅。
冰系和读心就是一手画圆一手画方,两边都使得不太利索了。
顾上了光影,她手里的冰块就凝结不出来,只有一团凉飕飕的雾气从手里摊开消散。
虞芫失败了几次有点懊恼。
统统则安慰她道:宿主不要心急,冰系与读心是两种没有关联的异能,同时使用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宿主再多练习几次一定可以掌握的。
系统这话说得很像个人。
它载有的学习模块还是发挥了不少作用的,最近它阴阳怪气的甜甜声线也用的少了,虞芫对此不免有些感动。
虞芫决定夸夸它:统统最近好乖。
话音刚落,统统瞬间将五百多个爱心弹出来发在屏幕上。
冰系和读心术不匹配的事情也给虞芫提了个醒,她接下来复刻异能还是要围绕着现有的异能来,虽然看到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是人之常情。
但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军部待着,没有空间给她练习新异能,拿到手也是浪费。
还好攻略王铁牛的时候没有额外花费太多时间,基本上算是水到渠成。
如果是费尽心力才拿到手的异能,以现在半个小时搭一个台阶的效率,她得心梗死。
还是那一堵一望无际的冰墙震撼到她了。
冰系本来就不在她的技能规划里。
面端上来了,虞芫就不练凝结冰块了,一边吃面一边用读心给统统增加样本。
面店门口来来往往经过不少人,虞芫吃完这一顿饭,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褚然表面温和,实际上却带点生人勿近的意思了。
即使是普普通通从门口路过的人,表情平淡思维放空的样子,他身上的光影也不一定是橙黄色。
有些会浮现出红粉类的暖色,有些则是各种各样的脏色。
那些缠绕在光影上,或者将光影染得发灰的颜色,单拎出来都不会难看,但是放在光影里,就脏得一塌糊涂。
色彩也是有自己的情感倾向的。
虞芫看着一堆灰扑扑脏兮兮的颜色时不时在门口走过,胃口都消失掉一半了。
难怪褚然只在需要的时候才用异能。
人就是有无数恶意的生物,但大部分时候这些恶意不会对外释放,而读心术把遮掩的布撕开,主动与本不会外露的恶意打照面。
比起伤人,这个异能更伤己。
吃完面,虞芫打算翻墙回去,统统却把坐标发出来,跟她说好对象又被转移了。
虞芫看着已经离开旧楼区域的坐标,心想行吧,追逐赛又开始了。
她去找车,经过一个路口时却看到几个人堵在一块。
她本来没打算管,因为对面看起来像是学生,面孔都比较稚嫩,而且穿着同种款式的衣物。
虞芫是只想路过来着,如果他们没有把水倒在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姑娘身上的话,她甚至都没打算把正脸扭过去。
余光瞥到他们从包里拿了什么东西,好奇心促使她稍加留意。
当倾泻的水声响起时,虞芫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缩着肩膀低着头,模样懦弱浑身湿透的小姑娘。
他们嬉笑起来,有人伸手要去拽那小姑娘的头发,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欺凌,“你们在干什么!”
这几个人看到有人来制止,年纪较小的面上还有些惶恐不安,年纪大点的那几个就一脸硬气,挺直了腰板跟虞芫对呛起来,“这是我们青龙帮的事,你哪位啊大姐!”
青龙帮……
虞芫人有点麻了。
她一瞬间重回初中,班里拉帮结派四处认高年级当哥做姐的记忆复苏了。
她不是不能理解人在成长过程中有多个阶段,脱离幼童身份渴望长大的青少年时期是很容易干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扩张人脉,建立自己的势力之类的……
但自己语言上吹吹牛逼也就算了,搞孤立,私下围堵,大冬天的给同学泼凉水就太过分了。
虞芫决定给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人。
连续十二堵冰墙从空中凝结,单个厚度不足两厘米,但十二堵放在一块就是厚厚的一块冰墙了。
虞芫一拳过去,冰墙碎裂,噼里啪啦地冰渣掉落声。
为首的几个喉头一紧,仿佛看到了自己脑袋被开瓢的景象。
“一群小屁孩不回家写作业在这里玩什么左青龙右白虎的!”
虞芫叉腰就骂。
“把欺负同学的事跟你们父母讲讲,看看爸妈是夸你们厉害还是拿鞭子抽你们!”
“还不回去写作业!”
遇到硬茬子了,她这力气真能一手一个把他们拎回家。
一群人哗啦就散了。
小姑娘冷得哆嗦,站在最里头捏着自己衣角,一双黑黝黝水亮亮的眼睛从遮挡面部的湿头发里悄悄地看着她。
虞芫没有走近,她看那小姑娘怯生生的,她只不过与她对视了一眼,她都胆小到要缩起来的样子。
她干脆跟她挥挥手,道了句“小姑娘早点回家,在外面要冻感冒了”,然后就走了。
虞芫抬腿离开,小姑娘慌忙地小跑两步,即将追上去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小姑娘有些纠结,站在拐口处目送虞芫离开。
虞芫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但只当她是想道谢又不好意思,于是没有回头。
此时褚家宅内,因为追踪一直不顺利而又爆发了争吵。
褚阙将几次写着失败的报告甩到桌上,怒拍桌案与褚泽对视道:“已经快一天了,家主踪迹还是未定,你莫不是有二心?”
褚泽也正为追踪一事焦头烂额,家主失踪后,往常很好说话的城防高层态度忽然就暧昧了起来。
他刚跟城防那边打了通电话,希望他们能协助警局将峤城的几个交通要塞暂时封闭住,但他们的回应不够明确,只反复说些不会坐视不理之类的套话。
“我有二心?”
本就相当焦躁了的褚泽,在面对自家兄弟的怀疑后也彻底怒了,“既然如此,那你去说服李峰吧,你们前段日子不是还一起喝了酒吗,说不定他会给你几分面子。”
褚阙听到李峰的名字,怒骂了一声脏话,“他们李家都是贱骨头!”
他这话不只是骂李峰,还骂从李家认祖归宗回来的几个褚家子弟。
褚然前脚失踪,他们后脚就巴上了褚尚茵。
当年家主位就在褚然和褚尚茵两人之中选一位继承,不少人都站了褚尚茵的队,因为他不仅才学和异能都顶尖,年纪也比褚然更合适。
在褚然九岁以前,褚尚茵还只是褚然的表兄,他不止一次抱过褚然。
初春时候梨花绽放,小孩要嗅花香,他还会把人扛上肩头。
但权力就是这么伤人的东西。
九岁之后褚然和褚尚茵不再是表兄弟,而是住老宅两端,不常相见的敌手。
十年前大火时,褚然就查过褚尚茵。
他相当大方的打开了自家的门,让褚然带人进去,褚阙当时也在场,他还记得那场面的硝烟味有多浓烈。
褚然在火中伤了肺,那日是强撑着带人过去搜查的,因为大火从朱雀门烧到昌水池,半个峤城都快烧掉了,唯有褚尚茵的宅子安然无恙。
火星一点没往他的宅子里飘,这怎能不让人怀疑。
褚然站在最前面,数十名褚家护卫簇拥着他,而褚尚茵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外,手抱着胸倚靠在门边,扬唇讥讽地与他们对峙。
“我这宅子建的时候,风水师就给我算过了,是藏风聚气的好位置,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今日是北风,我住在北,火没烧到我头上有什么不对。”
他盯着褚然笑道:“家主难道不认同运气一事吗?”
褚阙就站在褚然身侧,他看着褚然闭口不言,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要去查就去查,我随你翻,你真翻出来也好,假翻出来也好,我一概不否认。”
褚尚茵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轻蔑地瞥了褚然一眼,道:“请吧。”
在褚阙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侮辱和挑衅。
他气得都要挎刀进去了,但家主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就带人走了。
此后数年,褚然几乎不再与褚尚茵私下见面,原先还偶有交谈的两人,在大火之后彻底形同路人。
所以现在巴结着褚尚茵的那一波人,基本上就是背叛了褚然。
褚阙对李家人生恶,褚泽也只余叹气。
“罢了,等家主回来自然会跟他们算账,城防不配合,你我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堵住栖霞路吧。”
“又换位置了,他们的老鼠洞真多啊。”
……
虞芫到达坐标位置后,觉得这次转移还挺好的。
这次虽然还是个环境堪忧的破楼,铁皮顶铁皮房,好像是施工队没有拆除的临时宿舍一样,连楼梯都是焊在房外的。
但正因如此,二层年久失修没法住人,他们就把褚然放到了一楼。
虞芫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对三位绑匪的体贴很是满意。
她不用再爬上爬下了,只需要把房屋背后窗户上的铁栏杆掰开,然后溜进屋子里就可以。
简直不能更轻松了。
虞芫借着夜色,悄然溜到房屋后头,正打算想办法遮掩一下栏杆被掰开时的声响,忽然一下反应过来,她没必要非和褚然共处一室啊。
之前是二楼,她又不了解情况,进屋贴身保护他会比较好。
现在是一楼,她不仅知道那三个绑匪都不会进屋,而且听到动静还可以随时且快速地冲过来救人。
虞芫到窗户边,见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又毫无动静。
要不是褚然的坐标就在这里,她都要怀疑里面有没有人了。
她往窗户里扔进去一粒小石子,噔噔几声细响,石子就从略有光亮的地方蹦到了阴影里去。
“我在这里。”
褚然的声音在靠窗户的角落里响起。
距离这么近,虞芫给吓了一跳,“哎呀家主,你怎么不出声啊?”
“是小友没看见我。”
虞芫扒着栏杆侧头看向角落,褚然的肤色是漆黑环境中的一点泛白,他坐在角落里跟块脱色的旧墙纸一样,乍一眼看过去有点骇人。
“家主你有点吓人,以后你还是多出门晒晒太阳吧。”
褚然平静地与她对视。
亲密值平静地上涨了一点。
……这一分是卷面分吗?
虞芫疑惑得很,不明白自己戳中了哪一个关键词。
有点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问道:“家主一个人会害怕吗,需要我进来保护你吗?”
褚然笑了两声。
“他们随时会带我换地方,所以你不必进来。”
“好。”虞芫点头,“那我就在屋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