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这一睡,就是一夜一天。
再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如果不是唇上的小血痂,险些以为昨晚都是梦境。
想到那个疯了一样亲上来,还黏着不放手的家伙,洛珈气恼捶地。
……卢迪尔这个混蛋,到底是谁饿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这只恶魔鹿的关系悄然变化,甚至到了这一步,她说不上多喜欢,但似乎也并不反感。
算了,就当是被恶狗啃了!
洛珈叹了口气,把复杂心绪先扔到一边,检查自己的精神图景。
黑色的污染经过将近24小时的消化,已经吸收不少,除了小章鱼的肚子还是莫名其妙鼓鼓的,像是积食。
……也许,这就是卢迪尔说她是黑暗向导的能力,吃得多,代谢快?
但她还是隐隐感觉到异样,感觉再吃会出意外,想到昨天卢迪尔的失控,或许,向导的精神图景污染过多,就会不稳定、容易失控。
洛珈起身,走出去。
今天的营地格外安静,狗狗沉稳警惕蹲坐、猫猫母鸡蹲、蛇蛇盘自己、鸟鸟自挂东南枝、鳄鳄沉默抿唇。
她对上哨兵们沉静又关切的目光,猛禽们不知为何、似乎还有些隐隐的愧疚。
不过,当众人看到她唇上的血痂,目光顿时变了,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看起来、是想吃鹿肉的那种。
……可恶,他们在这里雄竞争宠抢上桌,那个恶魔鹿竟然不说弯道超车,他是直接不按交通规则、不走赛道,上来就飙车!
果然,卢迪尔才是真正的万人嫌·黑榜断层第一·全哨公敌!
藏獒哨兵吐蕃期期艾艾地蹭过来,瓮声瓮气:“洛珈向导,您不是说,您不会抽人吗?”
洛珈反应三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无语地扯扯唇角:“……我抽的不是人。”
“那是什么?”
她认真脸:“是个坏东西,也可以说,不是个东西。”
“那如果我是狗东西的话,可以吗?”
“……”
红叶笑哈哈地抽走狗东西,递给她好东西,跟她聊东西:“宝,别理他,给,吃东西。”
她看着洛珈唇瓣,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吃到了此行最大的瓜,值了!
“卢迪尔那个坏东西,啧啧啧。”
“……”
洛珈想,她今天可能都不想再听到东西这两个字,她太南了,靠北。
二人站着说话间,洛珈余光看到幽怨地蹲在一边、被带出来的吗喽哨兵们。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已经从轻度污染,变成重度污染的异化哨兵,身体出现明显畸变,脸上四肢都有猴毛,身后有猴尾。
如果长得好看,可能姑且能被称为美猴王,但他们的品种,连六耳猕猴都算不上…大鼻子、红脸蛋、厚嘴唇…只能说,更像人形吗喽了。
……不愧是恶魔鹿,折磨能力惊人。
吗喽们看到她投来的视线,双眼顿亮,原地蹦哒叫嚷:“洛珈向导,洛珈向导,救救我们吧。”
“之前是我们不对,不该占用您的时间和宝贵资源,现在我们都异化快死了,您救救我们吧。”
“我们不想死,求求您,您来都来了,他们都救了,也救救我们吧。”
见洛珈一时没有回应、沉默不语,他们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跳脚,暴露真面目,愤怒谩骂。
“我们是因为你才被带进污染区的,你这么狠毒无情、见死不救,怎么配叫善良的净化系向导?”
“你这跟亲手送我们去死有什么区别!这么恶毒的向导,跟恶魔鹿是一样的!虚伪、恶心!”
“闭嘴。”大猫们直接恶狠狠地踹上去:“哨兵本来就是战斗的武器,下污染区是使命和责任,在这叫唤什么?”
“谁说向导就一定要救你们,而且自己之前做的那点事,为什么来污染区,不知道吗?自作自受!”
吗喽们紧接着又被各队哨兵威胁,秒怂,蹲下抱着头不敢做声,等战士们散开后,双眸闪过怨毒的光芒。
“宝,你别太在意,也别因为他们影响心情。”红叶送洛珈回帐篷,安抚:“一开始我就说,任何群体,都有好有坏,人性就是这样。”
“你已经很好了,相信自己。”
她笑:“人的立场和利益不同,做什么都可能会被指责。我作为控制系向导,手上有很多洗不掉的血,照他们那么说,我也该以死谢罪才是。”
洛珈点头:“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升米恩斗米仇;还有的人,是永远不会反思自己,只会觉得是别人的错。”
“这样的人,帮了他只觉得是天经地义、不会感激,不帮反而生仇,怎么样都是错,对这样的小人,最好直接远离。”
“是呢。”红叶笑着摸摸她的头:“这么通透,不愧是我们南部白塔之光。”
洛珈:“……?”
红叶哈哈笑:“我在论坛上看到的,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后缀有多长。”
洛珈:“……”
她想,今天一定是她的排卵期,靠腰。
……
回到帐篷。
洛珈又见到看起来正常许多的鹿角青年,瞬间想起昏睡前的事情,还有今天众人的反应。
“什么恶魔鹿,明明是流氓鹿!”
卢迪尔垂眸睨她,目光从她的红唇扫过,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
刚柔和几分,想到要说的事,顿时又没好气地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不如、先说说你往自己的章鱼脑子里堆那么多垃圾的事。”
“……为了节省时间,就先打包带回去慢慢吸收,不然净化起来太慢了。”
洛珈解释几句,想到这个,知道卢迪尔对净化系的事情了解多。
她问:“净化系向导的精神图景里,污染积累太多会有影响吗?说起来,我的污染指数为什么智脑检测不出来…”
“当然检测不出来,净化系自带净化吸收能力,怎么会囤积污染。况且你的净化能力,很难测出具体水平,囤积的污染也超出检测范畴。”
说到这,卢迪尔眯起眸,语气不善:“也就只有你这样的蠢章鱼,才会因为怜悯那群渣滓,做这种傻事!”
洛珈:“……”
深呼吸,吸收有用的干货,摒弃熟悉的鹿言鹿语。
鹿角青年见少女感无概念,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模样,咬牙:“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净化系向导如果精神图景被完全污染,会变成什么样?”
洛珈问:“会变成什么样?”
他噎了一下,偏过头冷笑:“……会变成丑章鱼。”
洛珈:“……”
小章鱼在精神图景里骂骂咧咧告状:麻,他昨天就是这么骂章话的!
卢迪尔沉默几秒,再次开口。
“笨章鱼,记住我的话,你是净化系向导,未来不论在这里,还是中央白塔,都不要相信那些哨兵,甚至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讨好你,都是为了自己。”
他像是在交代后事,又像是怕她没有概念,不能意识到严重性,说了很多。
“晶核,可以提供升级需要的庞大能量,此外,还可以让精神体进化,但副作用是会产生大量污染,还可能会影响神智。”
“之前说过,哨兵和向导在诱发结合热后,进行肉体结合,可以成为彼此的专属。”
“哨兵如果和净化系向导结合,精神图景交融后,哨兵不仅会获得坚固的精神屏障,还可以降低被污染的风险,就能不断升级进化,增强实力。”
“所以,每个哨兵都会想要专属的净化系向导,不仅是源于基因中对向导的渴望,也是为了力量和利益。”
看少女要开口,卢迪尔冷笑:“别再说什么你可以拒绝之类的话。”
“第一,净化系向导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蕴含着充沛的向导素。不然为什么抽取血液可以制作出向导素试剂,昨天咬破你的…后,我能恢复一些。”
“如果他们要吸你的血,你怎么抵抗?”
“第二,哨兵之所以和向导成为专属需要进行肉体结合,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进入向导的精神图景,进行融合。”
“如果强行诱发净化系向导的结合热,把他\/她匹配给某个哨兵呢?”
“当然,你是黑暗向导,不会被诱发结合热,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专属,甚至可以让很多人成为你的专属。”
“但你记得我说过的反向净化吗?”
“哨兵和净化系向导绑定,有一个危险,如果向导死亡,哨兵也会随之死亡。”
“所以,除了当做金丝雀牢牢保护起来,有些天龙人不愿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别人手上,或者在狼多肉少的环境,会采用这种早被禁止的、龌龊卑劣的手段。”
“如果在肉体结合时候,有特殊装置\/控制系向导压制住净化系向导的精神丝,让哨兵们能单向进入他\/她们的精神图景,不就可以反向净化了么?”
“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家伙,你猜,在生命关头,会为了活命,对你做什么?”
“……卢迪尔。”
洛珈消化着他话语中的海量信息,沉默许久:“如果按你这么说,我不是就没办法活下去了吗?”
“净化系向导,本就如此。”
卢迪尔偏头:“不过,你是黑暗向导,去了中央白塔,会获得更好的待遇,比在这里被低等垃圾围着强。”
“你怎么知道中央白塔不会榨干我的血?毕竟那个地方听起来更黑暗不是吗?”
“你是黑暗向导,可以标记很多哨兵,多结合SS级的高等哨兵、SSS级的黑暗哨兵,笼络势力,会保住你的。”
洛珈气笑了:“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这就是你留给我一张去中央白塔的地图的原因,好心帮我铺的路?”
“小章鱼。”卢迪尔的神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低笑一声:“这个烂透了的世界,本来就没有办法。”
“但起码,如果抛弃所谓的怜悯之心,做个利己的人,你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
“还有,如果你不想再做净化系,我今晚会发给你变成控制系的办法,这是另一条路。”他说:“不一定是多好的路,起码也是能活下去的路。”
“好了,不用帮我净化,今晚过后,我继续下污染区,让他们带你原路返回,之后可以去中央白塔。”
洛珈拽着他:“…卢迪尔,你就觉得我只能被保护吗?我有自己的路,看看现在这一切,这就是我走出来的路。”
卢迪尔:“我只是觉得、你以前的生活环境也许太美好,让你过于相信所谓的善意和信任,而忽略了人性的卑劣。”
洛珈明白了:“你对人没有信任,看到的是人性卑劣黑暗的那面,不相信人性好的一面。可是你看,我现在遇到的不是有好的人吗,我也没那么软弱不堪,我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能好好活着。”
他冷嗤:“呵,天真。”
“天真吗?”洛珈直视着他的双眸:“所以你呢,你不相信所有人,也不相信我吗?如果你这么为我操心,为什么不跟我回去自己看着?好,就算你要做自己的事,起码让我净化完,我就走。”
“……因为、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卢迪尔轻轻抚过她红唇上的血痂:“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洛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蹙眉:“卢迪尔,你为什么总是死路一条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净化你,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我这么远来,你说清楚,不然你不许走,我也不走。”
卢迪尔低头看着那截皓腕。
明明是弱小、没有控制攻击力的净化系向导,极度天真的小姑娘,却总是有种强大的内核和力量,能抓住别人的心脏。
总是坚持自己那一套幼稚的理念、不和世界同流合污、遵守主流的理念,总要把一个个该死的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甚至还包括他。
他的血眸中意味不明,想要就这样告诉她自己最深的秘密,浮现了些勇气,沉下了些自嘲。
“我……”
堪堪张口,外面忽然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