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厨子到底没能在夫人面前露一手。
苏照棠坐在床边,指腹划过苏若清眼底厚厚的青黑,眼神温柔如水。
母亲这一觉,应该能睡到大天亮了。
“姑娘,您还要养伤呢,也歇下吧。”琼枝催促一声。
苏照棠轻嗯一声,起身回房。
……
与此同时,信王府。
李承翊日夜兼程,前日前就已回到家中,紧锣密鼓地收拾陇西残局。
一连三日不眠不休,长途奔袭,加上两日繁忙,他腿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早已再次裂开,并有恶化的趋势。
逐雀臭着一张脸替主子重新包扎上药,敢怒不敢言。
今日,陇西那边的事务总算告一段落。
逐雀松了口气,正以为自家主子终于能安心养伤,就见李承翊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逐雀一脸震惊:“郎君,这大晚上的……您还要去哪儿?”
李承翊莫名不自在,抵唇轻咳一声:
“私事,你们莫要跟来。”
说完,他径直纵身跳上房顶,几个起落间,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逐雀傻呆呆的在墙下站着,半晌后,他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同僚:
“你说,主子是不是有别的心腹了?”
追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远。
逐雀立刻瞪大双眼,追了上去。
“别跑!我看到了,你刚刚是不是朝我翻白眼了?”
追风:“……”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嘲笑我!轻功好了不起啊?”
“……”
苏照棠刚睡下,就听到窗棂边传来三声有节奏的轻响。
她立刻惊喜地睁开眼,一边下床一边唤道:“琼枝,去知会范厨子一声,按照之前说好的做。”
琼枝正半睡半醒,听到这话立刻清醒过来,连忙应声。
“奴婢这就去!”
琼枝起身推开门,就看到“惜朝”一身黑衣站在窗前,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她疑惑地看了眼,也没多想,朝他深深福了一礼,便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主子都告诉她了,沈三桂能死,还要多亏惜朝帮忙。
她心中对惜朝不辞而别的怨气早就没了,只剩下浓浓的感激。
李承翊站在门外,默默地等。
上次他擅闯苏照棠闺房,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这次他过来,只能算是访友,当然不能再失礼。
女子梳妆打扮需要多久?
他回想起幼时母后在妆台前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下意识按了按酸痛的腿,却摸到了一片湿润。
……逐雀包扎的手艺,真是没有一点长进。
正如此想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苏照棠只用玉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身素色襦裙,面上干干净净,亦未施粉黛。
她走到李承翊近前,自在地笑了笑:
“夜色深了,我便简单些,你若觉得失礼,我再回去换一套。”
“不用。”
李承翊看着,唇角微抿:“这样就很好。”
他也不明白,苏照棠分明最朴素不过的妆扮,自己看着为何会觉得十分舒服?
兴许……是他平日里见惯了浓妆艳抹,厚厚的胭脂挡住了真面容,反倒不如苏照棠这般,来得真诚。
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紧绷的神色略微放松。
苏照棠眉头却皱了起来:“你伤势还没好。”
她闻到了血腥味。
是在陇西受了新伤,还是旧伤复发?
李承翊没想到苏照棠鼻子这么灵,眼里难得露出一丝尴尬:
“没有大碍,回去上药就好。”
“那怎么行?”
苏照棠蹙眉:“你年纪轻轻,别不把身体当回事,既然伤口裂开,就得立刻重新包扎。”
李承翊闻言,下意识揪紧了衣角。
他伤的可是大腿……
此念方生,他就听苏照棠道:“书舟,带惜朝去你屋里,好好上药。”
话音落下,书舟快步进了院子,看着李承翊。
李承翊:“……”
是他想岔了。
他怎会那么想?
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脸上发烫,低头快步跟着书舟离开。
看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照棠不明所以,也未深究。
待得李承翊重新上好药回来,院里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苏照棠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就是你说的……谢礼?”
苏照棠干脆点头:“是啊。”
李承翊笑了,气的。
亏他为了挤出时间过来,连着五日不眠不休地收拾残局。
她倒好,一顿饭菜就打发了他。
他就不该抱有期待!
“先别忙着生气。”
苏照棠打开一盅甜汤,推到李承翊面前。
“原以为你能去陇西,伤势不是特别严重,这下好了,桌上好几道菜都是发物,你不能吃,先喝点汤吧。
这可是我亲自熬的,每天就熬这么一盅,就等你过来。”
李承翊一点也不喜欢甜味。
但看到苏照棠那双略显期待的眼神,他不满地撇过眼,还是勉为其难地端起来浅尝了一口。
味道意外的不错。
苏照棠看着,温然一笑:
“路上我一直在想,该送你什么谢礼好。
原想着,送你金银珠宝,奇珍玉器。
可你跟着大人物,平日赏赐不少,见过的好东西,大概比我府里的多得多。
而且你平日里忙得很,那些俗物送了,除了放在家里落灰,没什么作用。
你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整日风里来,雨里去,想必已经有很久,没坐下来好好吃上一顿饭了吧?”
李承翊顿时怔住。
他开始回想,上一次自己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好好用膳,是在什么时候?
胡人并不老实。
虽说有了前世的经验,今生他用更短的时间,将塞北经营成一块铁桶,胡人被他打得更加服帖。
但战争拼的是人命,即便重新来过,他也不敢说一声容易。
塞北的三年,他几乎睡在战场上,又怎么舍得浪费时间享用美食。
能填饱肚子,不浪费时间,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食物。
再往前推,就到了皇宫。
他身为皇子,又是国母所生,即便没有养在母后跟前,待遇也不可能差。
可母后,不喜欢他。
年少时的他,整日里费尽心思讨好母后,哪里有心关注吃食呢?
念及此处,李承翊倏然发觉。
原来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二十二年,竟从未好好吃上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