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吉时,县主府门终在万众瞩目中打开。
不少人立刻伸长脖子往门里看去,都想一睹这位被陛下盛赞美貌的县主真容。
不多时,一抹绛红从门内出现。
苏照棠着手执缂丝团扇,在琼枝的搀扶下踏出门槛,走到沈三桂马下行了一礼。
有团扇挡着,沈三桂只能一张挽着高髻的侧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他从昨日就等着一睹新妇的美貌,没想到这苏照棠如此不识趣,连脸都不让他看!
一个和离过的妇人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初嫁的大家闺秀了?
眼看苏照棠转身就要去马车,他忽地俯身一把夺走她手里的团扇。
周围看客响起一阵惊呼。
力道之大,推得苏照棠一个踉跄,琼枝连忙在背后抵住,才让她不至于跌倒出丑。
而在这时,人群的惊呼声,已化为此起彼伏的惊叹。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不愧是陛下盛赞的美人!”
“县主如此倾城之貌,便是送去和亲都足够了。”
“远嫁陇西,与和亲也无异了……”
沈三桂盯着苏照棠的脸,眼里浮现出浓浓的惊艳。
陛下难得没说假话。
这个新妇,可比他前两个妻子貌美太多了。
便在这时,苏照棠朱唇轻启:
“郡王此举,未免太过失礼。”
这一声语调极冷,听得沈三桂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一双寒潭般的冷眸。
他竟未从此女眼里,看到丝毫惧怕。
沈三桂眼底升起比惊艳更为浓郁的兴致:
“自古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陇西没有那么多规矩礼数,我是你夫君,看一眼你容貌怎么了?”
苏照棠轻声一笑:
“可本县主与郡王尚未成婚,这里也不是陇西。
郡王莫不是将京城也当做自己的地盘了?”
沈三桂脸色微变,厉声道:
“无知妇孺,休得胡言乱语!”
说完,他立马指着琼枝等人斥道:
“都是死人吗?还不将你们县主送上马车,耽误了吉时,本王饶不了你们!”
苏照棠闻言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这一声笑分明极轻,落在沈三桂耳里,却是极尽讽刺之嫌。
他脸色阴沉了一瞬,复又舔了舔嘴角,露出浓郁的笑容。
这般女子才有趣。
元家的两个女儿,胆子都太小了,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待得出了城门,他真想看看,自己一鞭子打过去,苏照棠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念及此处,他迫不及待地大喊:
“出发!”
苏照棠坐在马车中,面色冰冷,仿佛覆了一层寒霜。
惜朝晌午就递了信来,言明事情已办妥,接下来只需静等元家反应。
可对她而言,等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三桂不是一个墨守陈规之人。
对性情软弱的女子,他更是从来没什么耐心。
唯有引起他的兴趣,一直勾着他,她才能有把握,在到达陇西之前,不用委身于他。
但一些苦头,怕是避免不了。
念及此,她转头再次叮嘱琼枝:“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琼枝面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主子要她在沈三桂过来时,远远避开。
虽然主子说有法子应对沈三桂,不会让自己受伤,可她怎么放心得下?
她已下定决心,待得沈三桂过来时,先按照主子说的做。
若是事不可为,她一定不能让沈三桂欺了主子!
沈三桂急着出城,陇西军行进速度比平时快上不少。
不消片刻,城门赫然在望。
沈三桂眼里闪过兴奋之色,正要下令再加速,却见城门处有两人驾马,拦在了路中央。
他定睛一看,眼里顿时露出惊色。
竟是苏国公和小公爷!
苏晟驾马停在沈三桂前面,哈哈一笑:“本公过来给外甥女送亲,郡王爷该不会不欢迎吧?”
苏念初跟在父亲后面,对着沈三桂遥遥叉手,脸上却不见笑容。
照棠表妹才二十岁,竟要嫁给这么个老人味十足的玩意儿,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沈三桂看着苏晟,眼里闪过被坏了好事的恼怒,更有忌惮,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会?本王欢迎!
不过贵府家风还真是古怪,竟为了一个和离过的女娘,抛弃了家中的嫡女,还与二房离了心。
本王进京时听说后,可震惊了好一阵子。”
苏晟闻言面色不改:
“郡王爷说笑了,本公治家严明,赏罚分明,只要女娘不犯错,便永远是我国公府的女娘,谁也欺负不了!”
说到这里,苏晟看了眼即将落山的太阳,道:
“时辰不早了,郡王该上路了。”
沈三桂听得脸色一黑,却未再与苏晟呛声,抬手下令:
“出城!”
苏晟当即与沈三桂并排同行。
沈三桂看着,眼里阴沉一片。
自从得知赐婚后,他就打听过苏照棠的底细。
几日前国公府前的闹剧,他自然也知晓。
苏照棠明明已经脱离国公府,苏晟怎么还上赶着过来送亲?一副重视之极的模样。
他就不怕圣上忌惮?当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沈三桂心中一通乱骂,怒火消解些许。
京城禁卫军里,有不少将领属苏家派系。
至少在京城地界,他得罪不起国公府。
眼下,他只能忍。
忍到苏晟回返,他再好好炮制那个贱妇也不迟。
沈三桂在心中盘算的同时,苏念初已驾马落到了马车边上。
“表妹,我来给你送亲了。”
苏照棠掀开车窗,看着马上面含安抚的表哥,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你和大舅舅,不该过来。”
“该,怎么不该?”
苏念初咧嘴一笑:
“你别怕,天塌下来自有祖母和我爹顶着。”
话说到这里,苏念初凑近些,低声道:
“祖母到底是皇室出身,不方便现身送行,不过她可是把培养了多年的精锐武婢拨过来一大半随行。
有她们在,你在陇西行事也能方便一些。”
苏照棠静静听着,眼眶发烫。
她已经做好了路上吃苦头,甚至提前鱼死网破的准备。
外祖母不可能不知国公府掺和进来,会面临多大的风险。
不论国公府出于什么考量,最后选择出面帮忙,这份情谊,都是实打实的。
她会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