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神情平静,仿佛无意般缓步走远,待人声稀落,才低声吩咐:“去,悄悄回那摊位,问问那块残缺的玉石如何卖。”
石头虽有些不解,却未多言,乖乖点头应下,转身而去。
他快步回到方才的摊位前,蹲下身,在琳琅的杂物间仔细搜寻着张炀所说的玉石。不多时,便发现那块通体温润、隐有灵光的玉石,遂伸手一指,抬头问道:“这块玉石,多少钱?”
摊主是一位矮胖的老者,满脸褶皱中透着市井油滑。他斜睨了石头一眼,见这少年模样朴实,浑身毫无灵力波动,显然只是个凡人,也不曾多加在意,懒洋洋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那玩意儿?一枚下品灵石便罢。”
石头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片刻,小声说道:“老爷爷,我身上没有灵石,可否用草药交换?”
老者本欲不理,随口便要打发,然而当他瞥见石头从怀中取出一株青翠欲滴、药香氤氲的芝灵花,眼眸顿时一亮。那株灵草约莫已有二十多年药龄,色泽通透,灵气未散,显是难得的好物。
矮胖老者眼神闪过一丝喜色,旋即神色一敛,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说道:“呵,这娃儿倒也懂礼数。既如此,老夫便不占你便宜。这株芝灵花,除了换那块玉石,你还可在我摊上再选一样物件,如何?”
石头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连连点头称谢,语气里满是诚恳与欣喜。远处一旁伫立的张炀望着这一幕,嘴角不觉轻扬,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不多时,石头便又在摊位上精挑细选,取了一件小物件,与那老者完成交换后,小心翼翼收好玉石与物件,快步奔回张炀身边。
张炀微微点头,轻声道:“莫声张,随我来。”
两人避开人群,穿过街巷,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之地。
石头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块玉石,递至张炀手中。那玉石残缺不全,边角斑驳,表面泛着一层黯淡的光泽,仿佛历经岁月风霜,饱藏着某种被掩埋的秘密。
张炀接过玉石,神情凝肃,指尖轻轻一拂,一缕若有若无的神识悄然探入石中。
玉石初无异状,可当神识真正渗入深处时,张炀神色微变,目中泛起一抹异色。他静静站立,眉头微皱,似在专注感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他这才缓缓收回神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玉石之中,竟隐约刻有晦涩符文,乃是一门上古功法——《五行归元诀》。
虽大多内容破碎凌乱,已难以复原,但其中却完整保留了一道秘术,名唤《五行归元炼气术》。此术颇为独特,唯有拥有五行灵根之人方能修炼,其效果更可令原本修炼缓慢的五行灵根修士,在修炼速度上媲美双灵根之人。
张炀面上虽无明显波澜,心中却不免感慨。这门秘术虽对他用处不大——毕竟他本身灵根便是天灵根,不必仰仗此术——但若落于其他五行灵根者手中,便等于重开仙路了。要知道,在这修仙界中,五行灵根几乎被视为“废灵根”,资质最劣,难有前程。此秘术之现世,足以颠覆一个废灵根修士的命运。
“可惜了……”张炀低声一叹,将玉石重新收好,神情虽平淡,眸中却一瞬幽深。
一旁的石头见他神色微变,小心问道:“杜大哥,这玉石……出了什么事吗?”
张炀闻言,神色恢复如常,笑了笑,语气温和道:“这块玉石里,藏着一种很厉害的修仙功法,只是大多数内容已经残缺不全,失去了传承的价值。”
石头闻言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玉石,脸上的喜色渐褪,眉头微蹙,低声嘀咕:“那……岂不是我们亏了?”
张炀闻言,不禁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轻松道:“亏?怎么会亏呢?虽说那功法残缺,但其中却记载了一门完整的秘术,可让那些被视作‘废灵根’的修士,重新燃起一线仙途之希望。”
他眼中闪过一抹淡淡光芒,继续道:“若将此物交予拍卖行拍卖,恐怕少说也能换得数万灵石,若遇上急需之人,十几万灵石也未尝不可。”
石头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先前的落寞一扫而空,脸上浮现出止不住的兴奋神色,凑到张炀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脸仿佛已经在数灵石的模样。
张炀见状失笑,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顺势将一些修仙界的基本常识娓娓道来:灵石的品阶、坊市的规矩、如何分辨灵材真伪、还有如何察言观色、避开坑人陷阱……石头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不觉间,夜色已至,万家灯火,星辰初上。张炀带着石头在城中寻得一处专为凡人设立的小客栈,两人毫不张扬悄然入住,。
接下来的数日,张炀每日带着石头游走于集会之中。
往往是那些最不起眼、角落堆放尘土的摊子,却能被他以极低的价格“捡漏”一些早被人忽视的奇珍异材。
有一次,一名摊主试图以灵火碎晶冒充珍稀的“赤血火晶”,颜色虽像,却灵韵全无,甚至加了胭脂水粉掩盖破绽。张炀神情平静,轻声道出其中破绽,那摊主脸色当场一变,如被人揭去伪装的画皮,讪讪收摊而去,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此后,集会中便悄然流传起一则风声:
“听说最近来了位神秘灰袍修士,眼力极毒,下手极准,买东西千万小心,别被他一眼看穿,脸面丢尽。”
“你说的是那个带着个小孩的?听说他前几日竟在木阳老头的摊上,用三块下品灵石淘了一本《火鸦变》的法诀……那老头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那竟是灵鸟族早年失传的炼形秘术!”
“若将此术转手交给联盟那些羽裔一族之人,怕是能换数百灵石吧,啧啧。”
人群低语声不绝于耳,惊讶、嫉妒、羡慕、探究……诸多情绪交杂于其中。然而张炀对此却毫不动容,依旧每日与石头穿行于集会之中,神情淡然,步履从容。
有时,他站在摊前,随手指点一株杂草外形的灵植,向石头讲解其炼丹入药的奇效;有时则低声讲述某种炼体手诀的原理与禁忌,声线平和,深入浅出,令石头听得两眼放光,频频点头。
偶尔,他也会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几株灵材,既换得些许灵石,也不露山水。
短短不到一月,张炀便靠着那一双如炬的慧眼,默默赚得数百块下品灵石,甚至连数块中品灵石也悄然入袋。整日行走于凡人与低阶修士之间,却无人真正察觉他的深浅。
石头对此却一头雾水,心中只觉杜大哥简直神通广大——那些看似无用的破玉简、发霉兽骨,甚至一个裂了口的破葫芦,在他手中都能翻出宝贝般的价值。他每日跟在张炀身后,都仿佛在经历一场场奇妙的“寻宝游戏”,兴奋不已。
这日清晨,天朗气清,昭平城内街道宽阔,人声鼎沸。石头拉着张炀的袖角,满脸期待道:“杜大哥,咱们能不能去看看仙师讲道?我听人说,讲法坛上常有高人传授法门!”
张炀闻言微微沉吟,旋即笑道:“也好,正好看看东洲修士讲道之风。”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西行,不久便抵达城西的广场前。此地便是昭平城赫赫有名的“讲法坛”,是仙道宗门偶尔开放讲经之所。
缴纳了两块下品灵石后,两人进入广场之内。
放眼望去,只见整座广场约莫百余丈方圆,其上铺着一层细碎白砂,中央依次摆列着数排蒲团,整整齐齐。此时大半蒲团已被人占据,席地而坐者多为衣着朴素的凡人,也有些气息微弱的散修,双目发亮,目中满是憧憬。
张炀眯眼望去,视线掠过人群,最终落在蒲团前方不远处那座四尺高的法台上。那是一方通体由暖阳玉雕琢而成的莲台,玉光温润如春,灵韵阵阵,莲瓣舒展之间仿佛有阳气环绕,令人心神清明。
这便是讲法者即将登座之处。
张炀眸光微敛,心中倒也生出几分好奇——不知这东洲之地的仙师,讲的是何种道理、传的是何等妙法?
而石头早已按捺不住兴奋,小声问:“杜大哥,等下那位仙师会不会传我们厉害的法术?比如……御剑术、雷咒术、神通术!”
张炀笑着摇头:“若真有那等本事,哪会让你我轻易听见?不过听听道理、开开眼界,总还是有益。”
张炀带着石头在人群中缓步前行,最终在广场一隅寻得一处边缘之地,二人一一落座蒲团之上。此处视野尚可,虽非正中,倒也清净安稳,适合静心听道。
待了片刻,四周席位渐渐被人填满,热闹的人声也在无形中渐渐归于寂静。
忽然,一道深沉而悠远的钟声自高空缓缓传来,宛如击在心头,令人心神为之一震。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半空灵光汇聚,一名身着月白道袍、头戴玉冠、手持素白拂尘的中年修士从云雾之间缓缓降临。他身形飘然,气度从容,落在那座暖阳玉雕刻的莲台之上,如鹤立烟霞,端坐云巅,仙风道骨之姿,不可逼视。
那中年修士环顾一圈,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地开口道:
“人既已齐,吾便开始讲道传法。尔等在此期间,不得喧哗,不得妄动,违者逐出讲法坛。”
话音一落,底下原本尚有窃语之声顿时寂然无声,诸多凡人顿时正襟危坐,面带敬畏,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张炀微眯着眼,默默打量着莲台上的道人,眸中露出一丝若有所思之意。
那道人似满意众人反应,微微点头,轻轻一挥拂尘,灵光微动,飘然于座。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却字字如钟鸣山谷,直透人心:
“今日所讲,为《牵灵术》。”
“此术虽属下乘,但却是凡人能够修习的少有道术。可借助灵石之力牵引天地灵气,使之短暂入体,辅以符箓、法诀,便可施展数种粗浅道法。”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台下众人,似笑非笑地道:
“换句话说,只要你们灵石足够多——哪怕没有灵根,也可借法术符箓、外物之力,模仿我等修士所行之术。”
一言既出,广场之中顿时如风吹湖面,众多凡人眼中皆浮现一抹惊喜与渴望,仿佛听见了通天之路在脚下展开。
石头也不由轻轻一握拳,满脸激动,小声道:“杜大哥,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学?要是我能御火御水,就不用再靠摆摊讨生活了……”
张炀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牵灵术虽好,却是借力之术,灵石尽,则法断。真要踏上仙路,还得靠自身灵根与悟性。”
石头一愣,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打断仙师讲法,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疑惑,继续屏息聆听。
张炀却已静静坐直,神色平淡,眼底却浮起一抹细微的波澜——牵灵术,虽只是引灵之法,但若讲得精妙,倒也可窥见此人道法根基几何。
道人端坐莲台之上,拂尘轻拂,似拂动虚空,声音温润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可抗拒的韵律与威严:
“牵灵术,起于古修流传,乃无灵根者之法门,借灵石之精华,以符引气、以意驾灵,使灵力循体而行。虽难长久,却可临时驾驭道术,开眼界、护己身。”
言罢,他袍袖一展,虚空灵光微闪,一道符箓凭空浮现,悬于众人眼前。
那符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金黄,符纹繁复缠绕,似藤蔓缠枝,隐隐散发灵韵。只见道人又取出一枚下品灵石,屈指一点,低喝一声:“引灵。”
话音刚落,符箓一震,灵石之中便有缕缕灵气被牵引而出,如水丝缓缓流淌,投入符中。灵气顺着符文流转,化作一道道淡金光线,于道人掌中游走,如火如电,灵动非常。
刹那间,莲台霞光浮动,灵气汇聚,拂尘一扬,其掌中骤然凝出一缕虚幻火符。下一刻,那符炸开,一缕微火自掌中跳跃而起,宛若初燃蜡烛,虽不炽烈,却神异非常。
“此,便是牵灵术最浅一式。”道人沉声开口,“非借灵根引气,而是借外力以符载灵,以意驾之。凡人虽无灵根,但若灵石足够,心意坚韧,亦可窥得术道一线。”
此言一出,广场上顿时哗然。凡人低语四起,面露惊喜与向往。
“真能御灵施术?这可是仙家手段啊!”
“若我能学此术,哪怕不能成仙,守护家人也有了依仗!”
“可这得多少灵石才够……”
在人群之中,石头眼睛瞪得滚圆,兴奋得几乎跳起。张炀却依旧面色平静,唯独眼中光芒炽热,死死盯着那道符箓,指尖在袖中轻颤,微不可察。
——灵气,他看见了。
那丝丝游走于符中的灵气,清晰可见,熟悉至极。
“灵石之气……竟可如此牵引。”张炀喃喃低语,心神翻涌。
自那元魔禁灵链锁入体内以来,他所有灵力尽数被封。外力不可入,内力不能生,仿若断绝了修行之路。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豁然开朗。
牵灵术,非经脉引气,不依灵根催动,而是以符为桥、以意为引,从外牵动灵气之流。
正是他此刻唯一能触及灵气的途径!
“若能精通此术,我便可绕过封锁,引灵入体,开启洞天。到那时,不仅可将子言与珑儿放出,还能取出洞天中的灵物,用以恢复肉身!”
他眼中闪过一抹炽烈战意,内心的渴望如烈焰般熊熊燃烧。
压下心潮汹涌,他缓缓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莲台之上的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