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不免有些失望,眉头轻蹙,却并未气馁。他静心凝神,心念一转,继续埋首在典籍之海中搜寻线索。
直至第三日清晨,天光微曦之时,他翻阅至一本名为《怪谈游记》的古籍。书页泛黄如旧年残叶,墨迹斑驳模糊,但其中一段奇异传闻,却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赤水之前,黑水之后,有阴冥洞窟,其内阴风如刃,摄魂蚀骨。凡修士入内者,十不存一,不是魂飞魄散,便是身死道消。唯有一人,炼体入道,强闯其境,蛰伏数十载,终破而出。传闻其人炼体破极,凝聚一百四十处穴窍,能与大真君争锋而不落下风。”
张炀读至此处,眉头微挑,心头涌动难抑。那阴冥洞窟非但未将其吞灭,反倒成就其逆天之力。一百四十处穴窍,已非凡体所能及,隐隐间,竟触及炼体极道之门。他暗自思忖,若此事属实,或许将来自身亦能入洞一探。
他轻轻摇头,将古籍收入架中原位,正欲再抽下一本,却忽而心头一震,目光陡然凝固在新翻开的一页上。
只见书页之上,一幅图画跃然而出:一株紫青相间的灵植矗立于氤氲雾气之间,枝叶繁茂,灵光浮动,高约三丈,其顶端枝桠上,挂满了一枚枚拳头大小的蓝色果实,状似一串串玲珑小巧的葫芦,果身隐有道纹流转,灵韵浓郁,几欲溢出纸页。
“这不是……”张炀眼神一凝,心中顿时浮现出一段早年的记忆。
那年,他被迫进入玉元泽,又趁着剧变,神雷禁地之中空虚,闯入其内,险中求宝,收获良多。彼时,正是在珑儿的提醒下寻到这株灵植。他毫不迟疑,将整株灵植连根拔起,收入囊中。事后雾灵族大举暴动,追杀进入大泽的修士,其源头……似正与此灵植有关。
张炀心念翻涌,情绪激荡,但很快便强行按捺住波动的心绪,重新专注翻阅书页。
良久之后,他神色微变,眸中透出一抹精光——
原来此灵植,名为“双生树”,而那蓝色果实,正是“双生果”。
此果灵气丰沛,蕴含天地精华,然于张炀如今的修为而言,却已助益有限。其真正功效,乃在于助筑基修士迅速突破境界桎梏,且过程稳固无虞,几无隐患。其效用,与当年他所吞服的“化生雷果”颇为相似,只是所针对的修为层次略有不同。
“最适合筑基后期修士……”张炀低声呢喃,指尖轻抚书页,眼中渐渐浮现出沉思之色。
脑海中,一个清朗温润的身影悄然浮现——子言。
如今的子言,才突破至筑基后期不久,其资质尚可,如果一味打坐修炼不知还需要多久才能突破至筑基圆满。若能借双生果之助,一举破关,稳步登临筑基圆满,便可着手凝结金丹之基,为日后修行铺就坦途。
想到此处,张炀眼中不由泛起一抹温柔的光芒。
“待有闲暇,便设法催熟此果,留予子言服下……若他能顺利步入金丹之境,我也可放下牵挂,安心闭关了。”
话音未落,他已将游记轻轻合上,掌心一拍封面,神色沉稳,似在这一刻,暗自做下了某种决定。
……
黄昏降临,夕阳的余晖洒落见闻阁,窗棂投下斑驳光影,阁中光线逐渐昏黄。
张炀将最后一枚玉简缓缓放回架上,站起身来,目光在满架古籍之间略作停留。书页翻阅声渐歇,唯有尘埃在夕光中轻舞。他微微一叹,转身走出阁门。
站在见闻阁前,他回首望向那座陪伴自己三日的静谧阁楼,眼神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良久,他轻声自语:“三日翻遍一二层,终究还是未寻到……罢了。”
语罢,他不再停留,衣袂轻扬,迈步出了见闻阁,而后登上浮梯,身形随之缓缓降落,向着静谧的别院方向归去。
院中静谧清幽,山风轻拂,带起树叶沙沙作响,光影斑驳,洒落在石阶与草木之间。亭阁前,子言正端坐于石桌旁,手中捧着一本残卷,眉眼沉静。见张炀身影踏入院中,她立刻合起书册,起身迎了上来。
“公子!”她轻唤一声,声音温柔,眼中泛起几分担忧与关切,“这三日一直在见闻阁,可查到了什么线索吗?”
张炀微微摇头,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的苦笑:“没有……我把一二层几乎都翻了个遍,可惜毫无所获。也许……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强求不得。”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隐约的失落。话锋一转,张炀收回思绪,环顾四周,随口问道:“对了,珑儿那丫头呢?”
子言轻轻“哦”了一声,转身指向洞府方向:“她在修炼室闭关呢。公子奔波三日,定是劳累了,不如先在亭阁稍歇片刻,我去给您泡点溟灵茶,润润喉,也好解乏。”
张炀闻言一怔,一边走一边挑眉诧异道:“溟灵茶?不是早就喝完了吗?你哪来的?”
子言眨了眨眼,唇角扬起一抹俏皮的笑意:“是族长临行前偷偷塞给我的。他说,公子喜欢茶,溟灵山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把压箱底的溟灵茶全都交给了我,还特别叮嘱要留着给您解乏呢。”
张炀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她头顶那对柔软的狐耳,动作轻柔而自然,带着几分宠溺与温情。
只是这一触,他指尖传来的温热还未散去,脑海中却忽地闪过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比子言更加沉静、却也更加遥远的身影,仿佛藏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神色一顿,目光微敛,指尖轻轻停留在子言发间,半晌未语。
沐沅。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轻揉着她的发顶。那时的他们,常在洞府旁的亭台中并肩而坐,山风轻拂,月光如水,低语浅笑间,说着那些缠绵缱绻、只有彼此才懂的情话。
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柔的岁月,悄然绽放,又悄然凋零。
这一瞬间,他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那段春风不语、却暖入心间的日子。
而身前的子言,静静垂首,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的狐耳轻轻一颤,似被那份迟疑与温柔扰动了心神。忽然,她察觉张炀的手停了下来,便悄然抬眸看他。
只见张炀正望向远方,眼神怔怔,眉间浅锁,神情仿佛落入旧梦。他眼底那抹淡淡的哀色,如沉落暮云,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
子言轻声开口,语气小心却柔软:“公子……您怎么了?是在想家吗?”
张炀微微一愣,仿佛被她的话唤醒,缓缓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将那抹过往的幻影收拢在心底,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嗯,是啊……有些想家了。”
子言轻步走到张炀身后,伸出一双素手,轻柔地替他揉捏着肩膀,声音也比往日更为温软:“公子不必多虑,待眼下之事尘埃落定,便可返回人族之地。到那时,自能与亲人团聚。”
张炀闻言,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却缓缓道出一句:“其实……我并非出身大偊皇朝,而是来自一处名为‘北地修仙界’的地方。”
子言的动作骤然一顿,指尖停在他肩头,整个人怔在那里,仿佛被什么天大的秘密砸中一般。
她怔怔地望着张炀的背影,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像是听到了某种超出常识的惊人之语。
张炀察觉她的反应,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搭在肩上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拉到身侧的石凳上坐下。
“来,先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子言这才回过神来,神情仍有些恍惚,小心翼翼地落座。她那对狐耳不自觉地微颤着,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与好奇:“公子……难道这天衍大陆之外,真的还有别的地方?那北地修仙界是什么样的?也有妖族吗?”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里满是孩童般的好奇与期待。
张炀被问得一时语塞,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哭笑不得道:“我原以为你会担心离开赤狐族后,会思念族中亲人。结果你倒好,一点儿也不担忧,反而如此好奇天衍大陆以外之地了。”
子言闻言,掩唇一笑,眼中光华流转,柔声道:“反正我已经决定要跟着公子了,无论公子去哪里,我自然也去哪里。至于赤狐族……您留下的那些丹药、灵物,还有几位前辈坐镇其中,已经足够他们慢慢恢复元气。未来的事,我并不担心。”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仿佛一句承诺,轻轻落入张炀心间,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