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蒸腾着刺鼻的药香,铜盆中炭火将熄未熄,在暮色里泛着暗红。刘文静攥着滚烫的陶碗,指尖几乎要被烫出水泡,却浑然不觉。秦王李世民斜倚在锦被堆叠的卧榻上,苍白的面容映着帐外摇曳的军旗,恍若一尊将融的白玉雕像。
\"殿下,这是第三剂续命汤。\"刘文静话音发颤,碗沿的药汁顺着碗壁蜿蜒而下,在青布袍角洇出深色痕迹。李世民勉力睁开眼,眸中血丝密布,却仍透出鹰隼般的锐利:\"薛仁杲的人马到何处了?\"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苏定方提枪撞开帐门,甲胄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禀秦王!薛仁杲亲率三万骑兵杀至,已突破左翼防线!\"他瞥见榻上虚弱的身影,喉间骤然哽住——不过旬月不见,曾经那个挥斥方遒的二殿下,此刻竟瘦得脱了形。
行军大夫白须乱颤,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药箱:\"殿下万万不可动怒!寒毒入髓,此刻须得...\"
\"取我兵符。\"李世民猛地撑起身,剧烈的咳嗽震得帐中帷幔簌簌作响。苏定方抢上前扶住,触手处尽是嶙峋骨节,这才惊觉殿下竟已瘦得这般可怖。
薛仁杲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犷笑声穿透夜幕:\"李世民!听说你病得连刀都握不住了?今日便叫你看看,薛家铁骑如何踏平你的营寨!\"话音未落,箭雨已破空而至,帐顶牛皮被射得千疮百孔。
\"传令各营,以车辕结阵!\"李世民忽然按住苏定方肩膀,借力站起。他扯过玄色大氅裹住单薄身躯,披散的长发垂在苍白的脸侧,却在昏暗中勾勒出决绝的轮廓,\"苏将军,你率玄甲军绕后突袭,务必截断敌军粮道。\"
苏定方望着那双虽染病容却依旧灼灼生辉的眼睛,心中涌起莫名的震撼。他单膝跪地,重重叩首:\"末将领命!\"
夜战在渭水河畔展开。薛仁杲的骑兵借着月光如黑潮般涌来,却在唐军的拒马阵前撞得人仰马翻。李世民扶着帅案,目光如炬,沙哑的声音穿透硝烟:\"放火箭!烧其粮草!\"
齐头东兄弟挥舞双斧,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兄长齐大勇一斧劈开敌将面门,血溅当场:\"二殿下病重还能调度如神,薛仁杲,你必败无疑!\"弟弟齐小猛抡起流星锤,砸得敌军人马俱碎:\"咱们跟着秦王,就是死也要死得壮烈!\"
薛仁杲在阵中暴跳如雷,忽见后方火光冲天。苏定方率领玄甲军如鬼魅般杀出,雪亮的枪尖挑落无数头颅。\"粮草尽毁,速速撤军!\"亲卫的嘶吼让薛仁杲浑身发冷,他望着远处帐中隐约可见的人影,咬牙切齿道:\"李世民!你这病鬼...\"
晨光初现时,战场已恢复寂静。李世民倚着军旗坐下,冷汗浸透的中衣贴在脊背上,却露出释然的笑:\"传令下去,犒赏三军。\"话音未落,眼前突然炸开大片金星,他踉跄着栽倒,被眼疾手快的苏定方稳稳接住。
\"殿下!\"苏定方的呼喊惊起寒鸦,振翅声刺破天际。行军大夫跌跌撞撞奔来,颤抖的手搭在李世民腕脉上,良久才长舒一口气:\"天佑秦王...这一场恶战,竟将寒毒逼出大半!\"
刘文静望着昏迷中仍紧攥兵符的秦王,泪水夺眶而出。远处朝阳初升,将血色未干的战场染成瑰丽的金红,仿佛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