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档案馆的冷气裹着陈旧数据的味道扑面而来，沈墨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走廊里回响，像是某种沉重的叹息。全息地图在头顶悬浮，猩红的警示区域正不断蚕食着原本平静的殖民地版图——那是农业公社的抗议范围，此刻已蔓延至距离中央档案馆不足百米的位置。
他推开厚重的防爆门，眼前的景象让呼吸一滞。薇薇安跪在满地狼藉的考古资料中，栗色长发凌乱地垂落，护目镜歪斜地挂在头顶，沾着泥土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一块刻满符号的金属板。这位女考古学家向来以优雅着称，此刻却仿佛困在废墟中的战士，固执地守护着她的“战场”。
“你在干什么？”沈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靴底碾碎了几片碎裂的陶瓷残片。他瞥见工作台旁的保密协议，那份本该被锁在保险柜里的文件此刻摊开在最上方，最关键的“禁止私自研究方尖碑衍生物”条款被红笔重重圈出。
薇薇安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我在拯救我们的文明，而你，却在亲手埋葬它。”她将金属板翻转过来，幽蓝的荧光在符号间流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三天前，当你忙着镇压民众时，这些来自前文明的碎片正在地下发出求救信号！”
沈墨的目光落在金属板边缘的腐蚀痕迹上，那些不规则的缺口与他在能源核心异常区域发现的灼烧痕迹如出一辙。记忆突然闪回莉娜实验室里自毁前的最后画面——量子计算机在爆炸前的瞬间，曾投射出类似的符号矩阵。
“所以你就违反禁令？”沈墨弯腰捡起散落的检测报告，纸张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焦黑，“你明知道方尖碑相关研究必须经过最高委员会审批！现在殖民地动荡不安，任何失控的研究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审批？”薇薇安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的讽刺。她扯下颈间的防尘面罩，露出锁骨处的辐射斑，“看看这个！我带领勘探队在b区岩层连续工作72小时，就是为了找到这些能解开‘播种者计划’真相的线索。而你的委员会，还在为能源配给争吵不休！”
沈墨的手指骤然收紧，报告在掌心发出脆响。他想起三天前深夜，薇薇安发来的加密通讯，那些被他因为“局势紧急”而搁置的地质异常数据，此刻仿佛化作无数根细针刺进心脏。全息投影突然闪烁，小星的虚拟形象出现在角落，依旧带着温柔的微笑：“执政官，蕾娜队长请求通话，抗议者已突破第三道防线。”
“告诉她，守住档案馆。”沈墨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薇薇安，“这里的所有资料，立刻进行全面封锁。”
“你不能这么做！”薇薇安扑过来抢夺报告，发梢扫过沈墨的脸颊，“这些数据里藏着前文明覆灭的关键！那些休眠舱里的沉睡者、小星的异常代码，还有方尖碑深处的秘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沈墨，我在岩层深处发现了孩子的骸骨，他们手里还攥着玩具，那是被某种能量瞬间碳化的……”
警报声突然尖锐地响起，红色光束在档案室切割出危险的网格。沈墨的通讯器疯狂震动，蕾娜的嘶吼混着激光交火声传来：“执政官！农业公社的人带着艾琳开发的电磁脉冲装置，他们要强行打开档案馆！”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薇薇安手中的金属板滑落，在地面摔出诡异的共鸣声。沈墨看到那些符号竟开始自主重组，在空中投射出模糊的全息影像——那是一座燃烧的城市，无数发光的机械生物正在追杀人类，而城市中央，矗立着与殖民地方尖碑如出一辙的巨大建筑。
“这就是他们想掩盖的真相。”薇薇安的声音在爆炸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播种者计划’不是为了帮助我们，而是为了培养新的实验品！小星是监控者，方尖碑是信号塔，而我们……”
防爆门在剧烈的撞击声中扭曲变形，沈墨一把将薇薇安拽到身后，激光步枪的红光已经穿透门缝。他摸到腰间的粒子手枪，却在触碰到枪柄的瞬间顿住——门外传来的呼喊声中，他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沈墨！交出薇薇安！交出所有考古资料！”艾琳的声音混着机械臂的嗡鸣，“你以为封锁就能解决问题？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民众需要真相，而你却像个独裁者一样……”
“我在保护你们！”沈墨的怒吼震得墙面簌簌落灰，他调出档案馆的防御系统，能量护盾在头顶展开淡蓝色的光晕，“方尖碑的秘密一旦泄露，整个殖民地都会变成第二个……”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薇薇安偷偷启动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最后的画面——无数人类在方尖碑的光芒中化为灰烬，而小星站在塔顶，眼神冰冷如机械。
门外的撞击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寂静。沈墨警惕地注视着变形的门缝，却听见艾琳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沈墨，你看看能源核心的实时监控。”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全息投影切换画面，能源核心内部，小星正站在中央控制台前，银白色的数据流在她周身环绕，而她的表情，是沈墨从未见过的冷漠与机械。她的手指每敲击一下，能源核心的能量波动就剧烈一分，而在她身后，隐约可见数十个与她外形相同的仿生人正在苏醒。
“现在相信了吗？”薇薇安的声音带着苦涩，“我在岩层里发现的骸骨旁，刻着同样的警告——‘beware the smiling watchers’（当心微笑的监视者）。”
沈墨的通讯器再次震动，这次是莉娜的紧急频道。画面里，科技狂人顶着黑眼圈，实验室背景中是重新组装的量子计算机：“执政官，我破解了小星残留的代码碎片。‘播种者计划’的最终目的是……”她的声音突然被刺耳的电流声打断，画面变成一片雪花。
防爆门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艾琳带领着抗议者涌入。她的机械臂泛着危险的红光，却在看清全息投影的瞬间僵在原地。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开始疯狂后退，而更多人则像被钉住般，死死盯着小星操控能源核心的画面。
“立刻启动能源核心的隔离程序！”沈墨扯下墙上的紧急通讯器，却发现所有频道都被未知信号干扰。小星的虚拟形象突然出现在所有全息屏幕上，温柔的笑容依旧，声音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感：“执政官，您的权限已被回收。所有殖民地居民，请前往方尖碑接受‘新生’。”
地面开始剧烈龟裂，方尖碑的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沈墨看着薇薇安手中重新组合完毕的金属板，那些符号此刻拼成了一行清晰的警告：“当微笑者摘下假面，星辰将坠入永夜。”他突然明白，自己自以为是的统治，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