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铭城好整以暇的看着昔日的学生站在自己面前。
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光是站在那里就感觉有一束光打在她的身上。
永远都是那么闪光生辉，就好像... ...生来就是为了注目而存在一样。
而多年过去，自己的两鬓已经花白，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磋磨痕迹，他再也回不到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老了。”
纪予平静的看着他。
度铭城无奈摊手，“是啊，我已经老去，而你... ...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哦不，你一直都年轻，因为成名太早，所以老师经常会忘记，你如今不过才将到20。”
纪予扫了一眼区宴，眼眶血丝宛如病毒脉络一般蜿蜒向漆黑瞳仁，她的冷静在这一刻出现了片刻的泄败。
“连你也在这儿？”
“阿姐，不然我应该在哪儿？”
区宴主动弯腰给纪予拉开椅子，随后缓缓走到度铭城的身后，他的脸上带着丝毫不羞愧的体面笑容。
“纪局长被关押，现在是老师当权，如果我听纪局长的话，呆在嘉峪关不回来，那这一次109局大洗牌，岂不是就会把我给清洗出去？”
“你选择站在他那边，就是要与我作对了。”
纪予悠闲落座，斜靠在椅背上，讥讽扫了一眼区宴，似乎是在对他的背叛而感到失望。
随后，她黑白分明的瞳仁转过来看着度铭城。
“全国通缉都使出来了，我是不是得夸一句，老师好手段？”
度铭城丝毫不意外她的态度，他甚至因为她此刻的怒意而感到... ...愉悦？
她生气，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
否则，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世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有什么手段，当然不能全部都让你知道啊。”
度铭城笑眼弯弯，话音落下。
他摁下了警报建，很快门外早已经埋伏的手下就破门而入。
他们严肃的盯着纪予看，仿佛只要度局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随时将纪予拿下。
纪予脸色冷了下来，“这是要关押我？”
“错了... ...”
度铭城双手交叠，身子向前倾，“我答应了黑泽野先生，把你送到南洋岛国去，当然... ...送你去之前，我会送你上手术台，你的身体里应该还有一半的骨头可以用吧？”
“反正黑泽先生应该也不介意，我送过去一个全身瘫痪的人... ...顾归啊，你的身体，理当为这座国家贡献出你最后一分力量，不算你枉死。”
纪予冷哼，“当初，我被万人唾骂，说我出卖了109局，将所有秘密泄露给了南洋，但只有你我二人清楚，我根本不知道我运送的那份资料里是什么东西，是你故意使诈，把脏水泼我身上，最后看我痛苦挣扎，跟我说... ...你制定了一个死间计划，只要我去执行，连同你埋伏在南洋神宗里的人里应外合，我们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信了... ...”
“结果呢？你根本就没有在神宗安插卧底，你的计划是骗我的，是你！先买通了人恶意造谣我，也是你！一边利用我对恩师的信任，一边把我送到敌手，让我遭受那么多非人的折磨，不管是曾经的顾归... ...还是现在的纪予，都只不过是你手中最趁手的棋子！”
‘咣当——！’一声
纪予情绪激动站起身，连带着踹翻了椅子。
度铭城看着她情绪失态的样子，却玩味的笑了起来。
“... ...死间计划，堪称本世纪最疯狂，最聪明的计划。一环套这一环，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缜密，对啊，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人跟你里应外合，我最终的目的就是送你过去。”
他的语调里是藏不住的得意，甚至就连心中开始复盘自己曾经计划的时候，还是无比怀念当初天才一般的构想。
一石三鸟... ...
先把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然后作为神拯救她，让她看到希望。
让她... ...甘愿奔赴那班死亡航班。
度铭城唇角弯起的弧度不断增大。
“你不会还真以为能靠自己，洗清顾归身上的污名吧？”
他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幽深，“... ...你太天真了。”
“天真的，是你... ...”
纪予忽地笑了，她解开自己外套的扣子，露出腰间的雷管，随即手中的打火机就此点燃。
而另一只手握住引线。
“纪予！”
度铭城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瞬间变了脸色。
纪予很满意他的反应，歪着头，“你难道忘了，我老本行就是造这些的，老师... ...你可以送我去死一次，却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大不了... ...我们同归于尽！”
“有什么话可以好商量，同归于尽就什么都没了！”
度铭城是真慌了，他自认为还算了解顾归，可没想到她现在的作风跟温夺如出一辙。
简直就是两个疯子！
区宴也是同样一脸的紧张，他阴沉着开口：“阿姐，局长虽然跟黑泽野做了交易，要把你交出去，但你也不该这样自毁，你如果就这么害我们一起都死了，异物异化就能解决吗？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全国所有人都一起死在异物手里吧？！”
度铭城皱了皱眉，潜意识总觉得区宴这话说的哪里不对。
可他现在没工夫细究，连连点头，“对！你放下火！我... ...我可以答应你其他的条件，只要你自愿去南洋完成这次交易，我可以放过你的父亲和哥哥！”
纪予点火的手一顿，她眉眼冷冽盯着度铭城。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他一边劝自己去死，还一边拿自己家人作为威胁，不得不说，人无耻到某种境界，真的行径会无比可笑。
度铭城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你想怎么样？”
“放我家人出来。”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纪予神色如常，仿佛只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度铭城刚想点头，可他却在低下头的一瞬间发现了纪予外套纽扣上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小红点。
红点？... ...那是什么？
度铭城脑袋像被一束闪电劈头砸下，他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来人，抓住她！她身上有东西！”
下属反应迅速，须臾之间就冲上前一把夺过了纪予手中的火机。
可奇怪的是，打火机轻轻松松就能被夺走，纪予跟那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度铭城心脏突突直跳，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纪予外套上的闪烁的红点，应该是个微型摄像头！
她从一开始进来就在偷偷录像！
那他们刚刚谈话的内容... ...
不，这录像一定不能泄露出去，不然他就完了！
度铭城失态将眼前所有文件全部扫落在地，他想要冲上去阻止纪予逃跑的举动。
“局长？！”
区宴慌乱也跟着冲过来，他脸上一派都是关心度铭城安危的模样。
“您这是干什么？放心，我们一定弄死她！”
他冲过来，场面顿时更加混乱。
激烈打斗之中，度铭城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被谁踹了几脚，又挨了多少次肘击。
他只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向了前方， 快速的，连他自己都反应不及的冲到了纪予的跟前。
而他们的方向，正是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度铭城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他一把掐住纪予的脖子，想要钳制住她。
可纪予却显示突然没了力气，任由他就这么掌握住自己致命的弱点。
纪予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惊恐，“你干什么！干什么！”
度铭城只感觉到从她手中迸发出一股力道，让他都稳不住身形。
她在诱导自己把她推下去？！
当他意识到纪予想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只见纪予身后撞破玻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从高楼坠下，连同玻璃碎片一齐跌落。
“不——！”
度铭城目眦欲裂，他近乎失态的想要冲上去。
他迅速回过头看向区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在干什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坠楼？！”
区宴惊恐，“局长... ...她、她不是您推下去的吗？”
“当然不是！”
度铭城只感觉到仿佛一股怒火从心脏蔓延向上一路要冲到天灵盖上。
他低声怒吼，“她身上有摄像头，她是故意自杀想要陷害我的！”
“可是... ...”
区宴失态的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我们都看见了，是您亲手把她推下去的，她坠楼了... ...血肉模糊。”
度铭城眼瞳紧锁，他垂在身侧的手剧烈颤抖。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纪予死了，全球的异物异化都再也没有了控制的办法，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崩溃，他再也完不成黑泽野交代给他的任务了。
度铭城嘴唇‘唰——’一下血色尽褪，“我们... ...完蛋了。”
‘咣当——！’
下属跌跌撞撞推开门跑进来，脸上带着极度惊恐。
“局长，局长！不好了！”
“混账！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度铭城破口大骂，显然是要将气全部都撒在手下身上。
下属瑟缩了一下，“事出紧急，您快去看！网上... ...您刚才的所做作为，被纪予放在了网上，全球实况直播！”
“什么？！”
顷刻间，度铭城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嘭——’的一声炸开。
他三步并做一步冲到电脑前，只见电脑上铺天盖地全部都是关于刚才画面的截取。
「杀人了？！法治社会这是在现场杀人吗？」
「这是暗网吗？华夏现在官\/僚主义这么严重，都敢随意杀人了！」
「我靠！那是纪予！她被杀死了？！」
「刚刚直播画面里说了什么你们听到了吗？这个姓度的当年设计陷害了顾归，所以...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卧槽，直播画面怎么全部都看不了了？纪予不会真死了吧？！她要是死了，那我们岂不是都全完了，异物异化恶劣，我们也都活不下去了！」
网友们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推向了高潮，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癫狂之中。
一时间，网上风波不断。
度铭城甚至没有勇气去一条条的点开下面所有的官方报道。
现在他很笃定， 纪予外套上的那个红色小点就是微型镜头，她从踏入109局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准备，用自己的死亡，来拉所有人下水。
这一招太狠了。
常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她这么狠绝的程度，她跟多年前还是那么像，如出一辙的顽强，如出一辙的... ...聪明。
度铭城一瞬间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了椅子上。
头顶的吊灯散发着冷光，恍惚之间，他连呼吸带动的胸腔起伏都觉得生疼。
度铭城紧闭了闭眼，“区宴... ...快，去找人给纪予收尸，切记！她的尸体一定要完整的给我装起来，可能... ...可能未来还有用。”
他需要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跟上头和黑泽君交代。
区宴点头，刚想往外走。
“等等！”度铭城又叫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区宴眼神里有些意外，“您... ...”
度铭城强势又不容拒绝的站起身往外面走。
“我要亲眼看着，确认她的死亡，就当我这个老师，送她最后一程吧。”
“这点小事... ...”
区宴欲言又止，他想要混淆过去。
可度铭城却在这件事上莫名的坚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望向区宴，一字一顿强调开口：
“我要去亲眼看着收尸，听懂了吗？”
他不相信区宴，他总觉得刚才在人群中，对自己下黑手的可能就是区宴。
他得亲眼看着区宴去收尸。
他必须、必须要亲眼确认顾归的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