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滢上前一步，站到陈氏身前，挡住老夫人看自己娘亲的目光。
“老夫人何必这样问，是见不得侄孙女嫁入皇家，怕以后压您亲孙女一头么？”
林滢现在仗着有宣王撑腰，又年岁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直接质问起了老夫人。
见林滢口出狂言，陶妈妈立即开口呵斥。
“住口，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放肆？”
陈氏闻言，也慌忙去扯林滢。
“滢姐儿，快住口。”
这时，里间的锦绣门帘忽然被掀起。
“年岁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仗着与侯府有亲，便来松鹤堂撒野，就你这样不尊亲长的，也配嫁进皇家。”
赵宝娥带着丫鬟婆子三两步进来，冷冷看了林滢一眼，又转身笑着与老夫人行礼。
“祖母。”
“你们不是去赴宁王府的宴？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今儿先前的七皇子，现在的宁王设宴，赵惊华和赵宝娥都是宗室女，皆受邀去赴宴。
见赵宝娥忽然回来，原本想命陶妈妈处置林滢母女的老夫人立即将心思转移到了赵宝娥身上。
这个点儿连午膳都没用？怎就回来了？
“今儿去宁王府赴宴，宣王府也去了。母亲听见那宣王妃与宁王妃说要与咱们家结亲，咱们府上四妹妹五妹妹婚事皆定了，今年便要出阁，哪能叫宣王府的胡诌坏了咱们妹子的名声，母亲便着人细细去打听。一打听，原来是想娶族叔家的滢姑娘，却说成咱们侯府的姑娘。”
“母亲将此事与孙媳说了，孙媳想起族叔前个儿递了帖子，说今日来府上拜见，担心祖母不知道她们的算计，寻了由头便先回来。没想到刚进屋子，便听见滢姑娘口出狂言。”
若是换做平日，赵宝娥还会唤一声滢妹妹。今儿瞧见林滢的嘴脸，连声妹妹都不想叫，直接称滢姑娘。
听赵宝娥如此说，林滢不见怒颜，心中竟然高兴了起来。
宣王应是真心喜爱她，都将要迎娶她的事儿告知了旁人。
现在此事传了出去，已经板上钉钉，她必然是要嫁入宣王府。
只等着平宁侯府识抬举，叫自己从侯府出嫁，到时候她便可以坐上侧妃的位置。
林滢却不知道，宣王不过是看上了平宁侯府在朝中的地位。
这一年间，皇帝大刀阔斧，将宣王的羽翼剪除得七七八八，宣王有了危机感，就怕皇帝杀红了眼，不顾兄弟情义把宣王府一锅端了。
于是，他急迫地想找几家在朝堂上说得上话，又不是他党羽的人家联姻。
与这样的人家联姻，无事便罢了，若真出了事，能拿来保命。
宣王在丰乐楼遇见林滢不过是个巧合，林滢确实貌美，又是平宁侯府的旁支。只是家中子弟没有有出息的，娘家唯一的支柱便是有一门平宁侯府的亲戚。
但是，只要林滢能从平宁侯府出嫁，在旁人眼中，便算是平宁侯府与宣王府的联姻。
林滢以为自己貌美，叫宣王一见钟情，却不知她的美貌只是附属品，宣王想要的，是她家与平宁侯府的亲缘。
若没有平宁侯府在前，她家只能算是个有些资产的富户罢了。依照林滢的身份进宣王府，最多只配做个侍妾，等有了孩子，才能请封为孺人或是安人。
但若是从平宁侯府出嫁，便算是侯府承认的姑娘，即便是直接封侧妃也是能够。
就算不能成为侧妃，给个孺人或者安人的名头，等以后有了子嗣，侧妃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不是平宁侯府中两个姑娘均在先帝时期就定下了亲事，宣王说不得还要打打林沛和林淑的主意。
林滢一家子没有个在朝为官的子弟，对朝堂之事了解不深。
见圣上登基一年多，表面上对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是以礼相待，虽未在朝堂上重用，但也是给足了尊荣。
林滢一家只瞧见了宣王府的尊贵显赫，哪里能知道圣上与宣王积怨已久，只要宣王有任何异动，整个宣王府顷刻间便能灰飞烟灭。
林滢自觉以后自己会站在高位，不顾自己母亲的阻拦，和身为郡主的赵宝娥的冷眼，将家中对侯府多年的积怨吐露了出来。
“侯府施舍给咱们这些族亲的，不过是自己不要的，自己瞧不上眼的东西便给了我们这些亲戚，还要我们感恩戴德。”
“自己用价值千金的貂裘，穿进贡的绫罗绸缎。瞧瞧我和母亲身上的衣裳料子，不过是侯府拿来打发下人，做门帘子，桌布的料子罢了。”
“说是免费办族学，侯府给自己的孩子请名师，寻大儒，给族中的子弟却只雇些寻常夫子，叫大家在科举上苦读多年也无望，若是我们家中有能科举入仕的兄弟，也不用上门来叨扰侯府，还叫你们觉得我们是来打秋风。”
“平日里说得好听，不过是帮些小忙，瞧见我要嫁进王府做侧妃，身份上要压过侯府的姑娘，便不乐意了。侯府便是如此容不下咱们这些亲戚，压着不叫咱们出头么？”
说罢，又看向赵宝娥。
“嫂嫂身为皇家郡主，自是体会不到咱们这些底层百姓的疾苦，你轻易便能做侯夫人，做宗妇。也不明白能嫁进宣王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滢微仰着头，看着屋内众人的目光有些不屑，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她相信族中之人皆是这样的想法，大家头上被侯府压着。
凭什么逢年过节要来侯府给他们拜年磕头？年节时，侯府之人何时上过他们的家门儿？
即便她曾祖父是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辈，侯府也从未上门亲来拜见过。说到底，不过是瞧不上他们这些族亲罢了。
凭什么最好的资源侯府都是自己用，舍不得分给下面的族亲一点儿？
若是侯府给她大哥二哥请个大儒，也不至于大哥寒窗苦读二十年，只得了个举人功名，二哥也仅仅是个秀才。
如今大哥年岁大了，考了好几回，都未上榜，渐渐失去了继续科考的心思，才叫母亲来府上求侯府施舍个差事。
林滢一说，便扯上整个林氏一族，大大的帽子便扣了下来。
而陈氏偷偷看着上首坐着的老夫人好似仍旧眉目慈善，神情上没有什么变化，便垂着头当自己没听见林滢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