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做好后装进器皿,王大庆再用棉被包裹,放进箩筐里背起来。
“劳烦你多上点心,帮我们好好招待媒人。”张红梅说道。
王大庆一愣:“一起吃不是更热闹吗?”
“你可能不知道,人们一旦闲着没事做,嘴巴有多碎,黑的都能说成白的。”陈倩挽着张红梅的手臂摇头,“我俩跟着去,让媒人怎么想?到时候又得惹人说闲话。”
王大庆一想也对,还好午饭和晚饭一起做了,二女的饭食也有着落,便独自背着箩筐出门。
到了屯东边马国安家,只有马国宝在。
土炕房里摆着矮桌,上面放着些之前王大庆送的瓜子等年货。
王大庆进屋后,把箩筐里的菜肴端出来,放在一角盖上棉被保温。
不一会儿,马国安带着陈友福、陈豪两人进门。
几人上炕围桌而坐。
陈友福的目光四处打量。
马国安这几年不喜交际,在家靠着打扫卫生排解寂寞。虽说家里东西陈旧,但整体干净,连梁上的角落都没有灰。
陈友福连连点头称赞,心中暗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果然不假。
他对马国安的印象大大改观。
这时,王大庆朝马国安打个眼色。
马国安忙着端茶送点心,手忙脚乱地请众人吃点东西。
“好好。”陈友福客气应着。
接着,在王大庆的引导下,陈豪作为大队书记配合,将马国安的基本信息一点点透露出来。
陈友福听得认真,对照此前在民主屯打听到的各种说法,筛掉明显的虚假信息。
初步确认,马国安确实性格内向、自卑,但关于打父母亲人那类话,是纯属子虚乌有。
关键是,他作为一个单身男人,还能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这足以说明他是个爱劳动的人。
在黑土地上,一个人是否爱劳动,几乎就等于这个人有没有底气养家糊口。
陈友福一边听,一边心里暗自盘算。
王大庆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当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知道之前谣言带来的影响已经基本消除,于是手肘悄悄碰了下马国宝的腰。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开饭”暗号。
马国宝一接到信号,立马嚷嚷:“哥,我肚子饿得慌,咱们能不能开饭啦?”
说完,他不等马国安回应,就盘腿坐稳,双手趁势一转,一把掀开了棉被。
棉被下,是王大庆背来的饭菜。
饭盆盖着盖,热气从缝隙间往外冒。
“我家还有点事……”陈友福刚想找借口走人。
毕竟他是代表女方来了解情况的,若在男方家吃饭,万一传出去,让人误会他被收买了,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尤其他还是瞎子屯的大队书记,这种风言风语传出去影响很大。
“我跟马二哥是结拜兄弟,他想请我吃顿饭。”
陈豪临时机敏,开口打圆场,“你陪我一起吃,顺便聊聊开春后两边联手租拖拉机运送肥料的事,也算公务。”
陈友福这才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王大庆这时赶紧把桌上点心撤掉,马国宝则把饭菜端上桌,一一揭开。
有红烧野猪肘、酸菜炖鱼、烤排骨,还有热腾腾的酸菜野猪肉,最简单却最难得的是一盘番茄炒蛋,这可是普通人家舍不得吃的菜。
“家里条件一般,也没啥好招待的,好在我偶尔上山打点野,弄点小收获,书记们别嫌弃。”马国宝复述着王大庆教他的说辞。
陈友福嘴角抽了抽,心想这桌菜就算放到县里也没几家端得出,哪有嫌弃一说?
不过他也很纳闷。
马国安这几年不是赶山队的,脚又有伤,只靠种田赚点工分,大队虽说有补贴,但也就那点水平,哪来的这等丰盛菜肴?
“这饭是王知青从家里端来的,不是我做的,更不是我弟弟打来的。”马国安忽然开口。
王大庆、马国宝、陈豪三人脸色同时一僵。
说好的剧本,怎么能突然改词?
马国安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自顾自地说:“我现在每月跟其他人一样争10工分,大队看我当年因救人受伤,多给5分,看着比别人多点,可要是将来成了家,有了孩子,我的条件只会是屯里最差那一批。”
陈友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就这条件,别说赡养老仙了,养家糊口都困难。
“现在是新时代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荷花姐若进了门,两口子一起努力,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王大庆赶紧打圆场。
“话是不错。”陈友福眉头紧锁,“家里打扫得确实干净,只是……”
眼前这屋子,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一个人凑合着还行,要说娶媳妇生孩子,怕是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小马把这几年积攒的家底拿出来,正在打造一套家具准备送给二哥。前两天刚上漆,现在还在我那边晾着。”王大庆赶紧说道。
陈友福觉得这话太巧了,有些半信半疑。
“这事我可以作证。”陈豪接口道,“从初一开始,小马就在忙这事。”
陈豪的身份是大队书记,话的分量自然不同。
陈友福按捺住内心疑虑,看向马国安想确认。
“王大庆同志和我弟弟确实一直在打家具,不过我不知道是给谁用的。”马国安老老实实回道。
三人嘴角同时抽搐。
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给谁做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陈友福却“啪”一拍腿,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就冲这份实诚,姑娘进门也吃不了什么亏。”
他是旧时代过来的人,看重的是人品,物质差点不怕,身体有毛病也能接受,唯独假模假样、耍花腔的,那是万万不能要的。
而从这几人表现看得出,他们的确是在帮马国安“撑场面”,本没什么不妥。可要是当事人也跟着演,那就说明不真诚了。
马国安老老实实地一通解释,反倒让他彻底放心。
王大庆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强调物质条件反而失了分。
这个年代是集体主义社会,人们讲的是劳动、奉献、互助,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幸好马国安的“实话实说”,点出了兄弟帮忙打家具的事,恰恰印证了互帮互助的精神,否则真有可能坏了这桩婚事。
总归误打误撞,气氛终于融洽起来,几人开开心心地吃喝一顿。
眼见快吃完,王大庆适时提出:“陈叔,您也喝了不少酒,我看不如让我们书记送您回去,顺道带上二哥,去荷花姐家谈谈婚事?”
陈友福本来微醺的双眼,这一刻猛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