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庆迟疑了一下。
这个年代,虽然国营单位的工作人员普遍摆出一副“我是大爷”的架势,把顾客当孙子使唤,但像眼前这位销售大姐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显得有些过分。
不爽归不爽,但还是那句话:
改革开放还没开始,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于是他拉着沉默的马国宝走回柜台前,假装忐忑地开口:“姐,有什么吩咐?”
“你们俩确定是想打猎?”销售大姐问。
马国宝立马挺胸:“别看我才十八岁,打猎经验快十年了。”
销售大姐白了他一眼没理会,目光落在王大庆身上:“供销社里的货,价格都明摆着,就算你们找关系打折,也照样买不起。”
这话不中听,但话里透着门道。
王大庆眼神一亮,迅速从口袋里抽出五块肉票放在柜台上。
销售大姐眼疾手快收走,笑着夸道:“年纪看着比那个傻大个还小,没想到更懂事。”
马国宝听了不乐意,张嘴就想反驳。
王大庆一个眼神瞪过去,马国宝只好把话咽下去,他自己则笑呵呵敷衍了一句。
销售大姐没再理他们,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道:“出门右拐,巷子里第二户,敲门三长一短。有人问,就说‘看货儿的’。”
“谢谢姐。”王大庆低声答谢,带着马国宝离开。
到了巷口,王大庆照着指示敲门。
“找谁?”门里传出不客气的吼声。
“看货儿的。”王大庆应道。
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脚步声。
不一会儿,门“吱呀”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明显是在观察是不是市场巡逻队的伪装。
王大庆直接说是供销社的销售大姐介绍的。
对方闻言立即把门敞开。
王大庆暗中打量着。
这人一张马脸,额头上有四道皱纹,怎么看都没印象。虽有前世记忆,他也不是超级计算机。
“别人都叫我阿奇。”开门人说着让出道来。
王大庆招呼马国宝进门,同时递上一根烟,笑道:“奇哥早。”
“早。”阿奇点头,接过烟,顺手把门关上。
王大庆趁机环顾四周。
县城寸土寸金,哪比得上农村这般铺张。
眼前这院子不足五十平,四周围墙加高,几乎快有五米。地面铺着石板,屋檐下放着一排瓦缸,瓦缸外观是装大酱的常见样式。
他特意嗅了下,空气中并没有明显的大酱味。
这会儿离开春还有两个月,大酱根本不该吃完,看来……
“买卖皮毛、家伙式,还是找人平事?”阿奇盯着他们背篓问道。
王大庆心中暗笑。看来阿奇是个中介,而且手头业务广泛,背后指不定有哪位大人物撑腰。
不管怎样,初步印象还不错,起码做事老练,开门见山。
于是王大庆直接开口要“家伙式”。
“我这有三成、五成、八成新的,甚至全新的盒子炮,你要哪种?”阿奇边说边打量他们。
王大庆很上道,示意马国宝拿钱验资。
阿奇扫了一眼钱袋,马脸浮现一丝笑意:“跟我来看看货。”
王大庆和马国宝紧跟其后。
阿奇领他们来到屋檐下,打开一个能装下两个人的大瓮。
王大庆瞥了一眼,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本以为瓮里放的是冻肉,靠室外低温保鲜,结果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来把毛瑟枪,还有几支盒子枪、水壶和配套刺刀。
这胆子不小。
他瞥了一圈,假笑着说:“老哥这是要拉支队伍搞革命啊。”
“可别乱说。”阿奇连忙摆手,“这些枪不是学生运动那边流出来的,全是老江湖换新货暂存在我这,帮着出出手。”
阿奇一通解释。
其实王大庆压根不在意这些枪的来历。
这年头的运动风潮已接近尾声,加之地处边境,风向没那么紧。真要拉人批斗的事在这边也没几件。能流出来几把枪并不稀奇。
他不过是为后头砍价埋个伏笔罢了。
等阿奇说得差不多,王大庆才问:“能试试手感吗?”
“请便。”阿奇摆手。
王大庆随手拿起一把毛瑟枪。
阿奇一看枪口对着自己,吓得赶紧拨开:“小心走火。”
王大庆都懒得理他,弹夹空空的,能走哪门子的火?
他把枪丢给马国宝试手,同时问:“这把几成新?”
“七成。”阿奇回答得很快。
马国宝忍不住插话:“这程度,五成都勉强,说不定打一发卡一次。”
他说得不知准不准,但光看他驾枪的姿势,就知道是真懂。
阿奇也意识到小瞧了这两人,改了策略,开口道:“这把三百,送你二十发子弹和刺刀一把。”
王大庆心里冷笑,果然是托了供销社那边“全新”枪的底,把这边枪价托上来。
但买卖讲究和气,不能撕破脸。他笑着说:“小马,换一把你喜欢的。”
马国宝不明所以,但听话,放下手中枪继续挑。
阿奇静静等着。
等挑完后他说道:“这把九成新,五百,送一样。”
还是保留原先那把为七成,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参考价。
可对比当前收入,这五百块就是王大庆前世五万块的等价。花这价钱买把老古董?不值。
王大庆按计划启动下一步:“按照行情,如果能提供合法来源证明,价格可以提升百分之二十。”
阿奇一愣。王大庆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这些门道?
王大庆继续淡淡道:“既然不能提供,那就只能由买主自行承担风险了。”
阿奇眼皮一跳。
到这一步他已经明白:想把这两人当冤大头,已经不可能。
于是他马脸堆起笑容:“看在咱有缘分,给你七折,再多送二十发子弹,怎么样?”
“三折。”王大庆直接压价,“我要一把七成新,一把九成新,加上一百发子弹,两把刺刀和两个冰壶。”
阿奇脸当场僵住,忍不住惊呼:“小同志,这不等于不让我活了嘛。”
王大庆心中冷笑,要是真没利润,他哪会是这表情?真正肉疼的表情,那是翻脸走人。
他一把从马国宝手中拿过那把九成新的枪,几秒钟就完成拆卸操作。
阿奇眼睛差点瞪出来。
会拆枪、会组枪,是老猎手必备技能,而王大庆这手法,熟练得像是从三岁开始摸枪一样。
马国宝在旁边也愣住了。
一旁,马国宝也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