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厂长，我跟副台长提过这件事，但他一直没表态。”
徐拥军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歉意。
叶鹏程心道，这种事不是应该找台长吗？副台长终究只是副职。
但他表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为我们云朵纸业发声，我已经很感谢了。”
王敏见叶鹏程依旧跟徐拥军谈笑风生，心情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突然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这次两人冒雪进京，就是为了赞助春晚的事。
就在这时，徐拥军说道：“不过，春晚导演赵达康是我表舅，可以找他帮帮忙。”
叶鹏程眼睛一亮。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晚能请表舅吃个饭吗？”
徐拥军却摆摆手，“我表舅最烦吃喝那一套，今晚直接带你去他家。”
叶鹏程顿时精神抖擞，“表舅喜欢什么，我给他准备，空着手去不合适。”
“什么都不用，就带着你们的云朵纸，它现在可是好东西。”
离下班还早，叶鹏程跟徐拥军约定好时间后，先行离开了电视台。
从大楼里出来，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但叶鹏程却浑然不觉。
“厂长，拜访春晚导演，空着手去不合适吧？”王敏提醒道。
叶鹏程深以为然，“嗯，马上过年了，空着手进门像什么话。走，去买些瓜果蔬菜，肉蛋粮油之类的。”
“啊，送礼送菜，合适吗？是不是应该送些高档烟酒？”
叶鹏程笑了笑，“这年头物资紧俏，新鲜菜比烟酒实在。赵导天天忙春晚，家里指不定缺这些。”
王敏看着他把鸡胸肉和冬笋码进纸箱，忽然觉得眼前的厂长不只是个企业家，还能看透人心。
叶鹏程一共准备了两箱，里边有各类蔬菜，还有鸡鸭鱼。
其中一箱给了徐拥军。
拿人手短，收到年货的徐拥军对叶鹏程赞助春晚的事情更上心了。
“走，现在就去找我表舅。”
胡同口的糖葫芦摊子飘来甜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给这寒冬添了丝暖意。
三人在胡同里七拐八拐，停在一座青瓦灰墙的四合院前。
门楣上的“福”字春联已经褪了色，在风中轻轻摇晃。
新春联还得一个月才能贴上。
徐拥军敲门，应门的是个戴袖套的中年妇女，系着蓝布围裙，正是赵达康的爱人刘秀芳。
“拥军来了，快进屋，你舅在屋里改剧本呢。”
徐拥军隆重介绍了叶鹏程和王敏。
刘秀芳一眼瞥见叶鹏程手里的纸箱，忙不迭摆手，“可别带东西，家里啥都不缺。”
叶鹏程把装满蔬菜和肉的箱子放在一旁，又拿出一大包纸，“刘姨，这是我们厂产的卫生纸，您试试，多给我们提宝贵意见。”
堂屋里，蜂窝煤炉烧得正旺，炉上的水壶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
赵达康戴着老花镜，趴在八仙桌上改稿。
听见动静，他摘下眼镜，目光落在叶鹏程身上，眼尾的笑纹里藏着几分惊讶。
“你就是章平那个敢告县政府的叶厂长？昨天在电视里见过你，电视里看着瘦，真人倒结实。”
赵达康起身跟他握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年轻人有魄力，给全国国营厂改革做了表率。”
叶鹏程赶紧递上特意准备的样品，还是那句话，“请找到多提宝贵意见，我们好持续改进。”
赵达康摸了摸，点头道：“确实细腻。”
刘秀芳从厨房探出头来：“老赵，人家叶厂长还带了菠菜，韭菜、冬笋，还有鸡鸭鱼，今晚包饺子吧！”
“好，留叶厂长吃饭。”
叶鹏程瞅准时机，又掏出两包手帕纸，“赵导，这是我们最新产品，很适合演员化妆、卸妆。”
闻言，赵达康一怔，“叶厂长，你来不会是想给我推销产品吧？”
“不，我们想免费给春晚剧组提供。”叶鹏程斩钉截铁说道。
徐拥军赶紧帮腔：“表舅，其实叶厂长是想赞助春晚用纸。”
叶鹏程观察着赵达康眼底的表情，心跳不觉加快。
成败在此一举。
赵达康却放下纸卷，手指轻叩茶几，“拥军，你是台里的，应该知道春晚筹备组规矩多，光后勤采购就有三道审批。”
“叶厂长，春晚是全国直播，赞助规格得走台里流程，我做不了主。”
叶鹏程声音诚恳，“赵导，我们云朵纸业真心实意想赞助春晚用纸，演员化妆、后台清洁，只要剧组需要，多少我们都包了。”
“另外，每位演员和京城电视台所有工作人员，额外再送两包卫生巾和五卷卫生纸，包装上可以印‘春晚特供’。”
徐拥军也帮忙劝道：“表舅，云朵纸业现在是全国改革典型，叶厂长的改革故事上了电视，赞助春晚也算宣传咱大夏企业的精气神。”
赵达康不置可否。
他手指摩挲着搪瓷缸子，忽然问道：“叶厂长，你打那场官司，后怕过吗？”
“后怕过，但更怕工人们重新端起破饭碗。”叶鹏程实话实说。
“好个更怕工人端破饭碗！”
赵达康又问道：“叶厂长，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你赞助春晚，肯定有其他想法吧？”
叶鹏程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狡黠，
“要说条件嘛，就希望春晚节目里能加一句词，‘云朵纸，全国人民都知道’。”
“加台词？”赵达康蹙眉，顿时明白了叶鹏程的真实意图。”
“这些我都说了不算，也得看台长的意思，明天我正好有事找他，顺口提一嘴。”
叶鹏程一脸感激，站起身说道，“赵导，还得靠你帮我们说说好话，我代表云朵纸业全体工人，感谢赵导。”
胡同里的路灯昏黄，从赵达康家走出来，徐拥军笑道：“叶厂长，你这招‘送菜公关’真是高明，我表舅多少年没收过礼，今晚却留咱们吃饺子，我看赞助的事情，八九不离十。”
雪粒子扑在脸上，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
王敏裹紧围巾，望着远处的天安门城楼，说道：“厂长，要是春晚真用了那句台词，订单会不会翻倍？”
“翻倍是小事。”
叶鹏程望着漫天飞雪，想起盛唐科技车间里未完工的光伏板。
“我更想让全国的厂长看见，只要敢闯敢试，烂摊子也能变成聚宝盆。”
王敏开玩笑道：“早知道我就去销售科了，跟着于科长跑业务，一个月能拿一千多。”
雪越下越大，叶鹏程摸了摸口袋里的胃药，想起李小朵临睡前的叮嘱。
“别总喝凉水，胃要疼了。”
这一夜，京城的雪很大，但叶鹏程知道，属于云朵纸业的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