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开得药似乎下了超猛剂量，沈辞这一晚上都昏睡得很沉很沉。
就算感觉到了身后阳光直射的温度滚热，他的眼皮依旧沉重得很。
潜意识下的不愿清醒。
凌厉长眉不自觉地深深皱起。
不多时，头顶的手机忽地猛烈震动起来。
“嗡嗡”的恼人声响吵得男人长睫不悦地轻颤了两下。
由于高烧的折磨，他难得不想去顾及旁事。
小臂探出摸到手机后，直接按下了音量键。
喧嚣叫停。
手臂收回。
却在凭着本能放回原位后，他的身体陡然一僵。
昨夜的记忆并不算清晰。
以至于在触及到怀中柔软温热，微微起伏的少女时，沈辞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猛然睁开眼。
视线被眼前盛宴尽数吸引。
躺在他臂弯中的娇柔少女正侧身背对着他。
如瀑的长发松散地从她肩上滑落，几缕轻柔的碎发搭在她白皙的脖颈间，恰好遮挡那处逐渐好转的红痕。
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搭在他手掌边缘。
触感若有若无。
线条柔美得不像是创世神的造物。
目光上移。
落在少女的耳朵上戴着只小巧精致的耳塞上。
许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她才会对于刚刚手机的震动毫无知觉，依旧呼吸均匀安稳。
沈辞莫名想到了石子掷进湖中，泛起层层温柔涟漪，却丝毫影响不了那朵娇媚初绽的睡莲。
宁静悠远。
足以伴余生岁月漫长。
手指缓缓抬起。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将她额角那缕碎发拂开。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却在这时更强烈地震动起来。
像是带着脾气——
“嗡！嗡！嗡嗡嗡！”
沈辞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
怕吵到少女，他拾起了手机拿到眼前。
看到来电备注的那一刻，男人顿了顿。
挂不了。
这是沈知寒打来的。
没有耽误，沈辞抽出了被少女压在身下的手臂，强忍着尚未痊愈的咳意，站起身，给她掖好被角，出了门。
客厅里冷冷清清。
屋内相较于昨晚整洁了不少。
像是被什么人收拾过。
沈辞接起电话，视线不自然地落在屋内一处——
他私藏烈酒的位置。
倒是没被清空。
还没松口气，电话里独属于沈知寒的低磁散漫腔调不紧不慢：“醒了？”
“嗯。”
“身体好点了么？”
对于沈知寒会知晓他生病这件事，沈辞并不意外。
他不知道，才是有问题。
耳朵与肩膀夹住手机，沈辞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应：“昨晚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多谢二哥关心，是我的疏忽，让二哥担心了。”
对面轻笑了一声，没有应他的谢与歉，反倒是音调微扬，说：
“那开门吧。”
“！？”
—
沈辞承认。
按下门把手的那一秒，他的大脑宕机了。
就连心跳的速度也不可遏制地加快到了极点。
他以为沈知寒杀回来了，甚至直接到了自己住处的门外。
然而......
开门见到的并不是那个气势足以碾压一切的男人，而是一堆人。
更准确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团队。
他们脸上带着核善的笑容，表明自己是二爷的人，上门的目的是来给沈辞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外加上来送一点点特效药和补品。
沈辞：“......”
你们管身后堆成小山一样的，叫一点点？
电话并没有挂断。
沈辞被拽出门，在走廊里急速做了个通身检查，又是抽血又是化验又是中医把脉。
手机也被旁侧的黑衣人接管了过去，全程给另一端的沈知寒汇报着沈辞各项指标的情况。
检查内容齐全到沈辞怀疑，下一步被问到的就是“想在哪块地长眠”。
本来这个想法他只是想想。
却没想到拿着化验结果单的黑衣人旁边还真站着个盲眼瞎子。
像个算命的。
每听黑衣人汇报一项数据，他就掐指哒吧嗒吧神神叨叨嘀咕着：“四少爷，好像能活。”
“啧，不行不行，这条不合格，四少爷够呛。”
“呦，四少爷这项很健康，可能还能活几天。”
沈辞：“......”
盼着我死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直到全部检验都出了结果后，沈辞才再次听到沈知寒的声音。
对方似乎专心研究着什么，和他开口的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听起来你好好吃两天药，就会痊愈的，对吧？”
沈辞看了眼往屋里踮着脚尖悄悄咪咪小心翼翼运输药材和补品的团队，捏了捏眉心：“如果二哥没有谋杀我的心思的话，应该是的。”
对方被他半死不活的语气逗笑了。
“放心，那些补品大部分是留给柒柒的。”
“有她护着你......”
声音压低了一个度：“我暂时不会有动你的心思。”
明明是句承诺，沈辞却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没有回应，对方就宣告了这通电话的最终目的：
“沈辞。”
“两天之后，送柒柒回去。”
—
沈辞这边的电话挂断，沈知寒依旧双腿搭在桌沿，头也没抬，继续操控着手中的电子产品。
而旁边的电脑屏幕上泛着冷光。
其上是沈墨书正身着笔挺西装坐在顶级红木打造的办公桌后，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晨起的雾氤氲了他锋利的眉眼，却遮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内敛从容。
审视的目光从摊在面前的重要文件上略过，像是在斟酌着精密棋局的落子，沈墨书声线清冷平稳：
“沈妄，应该是第一个被温柒柒影响而打破强制剧情的。”
音未落，男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杯柄，不紧不慢地抬起，身体后仰。
他的目光透过显示屏，精准地落在远在异国他乡的沈知寒身上，继续今早未过完的复盘：
“继那场篮球赛器材室事件之后，沈辞的那位朋友李珏躲过了死亡，沈辞的命运轨迹也随之更改。”
“再之后......是沈沐泽的国外代言，沈允的退出青芒战队。”
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杯子“叮”地一声被他重新放置在杯碟上。
沈墨书双手交叠落在腰间，目光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探究：“现在还没直接接触过林薇雪的，就只剩下了沈封宴，你，还有我。”
听到这句，沈知寒才寡情淡漠地掀起眸子扫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又下移回去，毫不在意地开口：“我见过她了。”
语气平淡得仿若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用把我和你们算在一起。”
“你们口中的剧情影响不了我。”
对于他这样从来都不讲什么兄弟情义的冷淡态度，沈墨书面上不见愠怒，不以为意：
“我最近的安排都很满，大部分都是重要的商业活动，应当不会出现和林薇雪接触的可能性......至于沈封宴。”
他垂了垂眸，唇角轻微地勾起：“林薇雪身边似乎有他的歌迷，再加上他的演唱会进程就在近日，下一个发生意外的，可能会是他。”
沈知寒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瞥了沈墨书一眼，语气不屑：“那是邀请他参加的音乐节，不是他开的演唱会。”
“嗯？”
沈墨书抬眸，眼中的诧异像是挑衅般明显夸张，唇角的笑意也透着几分薄凉：“你居然会关注他的事。”
“柒柒昨晚发给我的。”
“......”
对面沉默了一瞬。
旋即沈知寒就听到了对面男人冷漠到极致完全没有了笑意地沉声“嗯”了一下。
有些好笑。
沈知寒把手中的电脑放置一旁，双腿大刀阔斧落下敞开，身体前倾，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攻击性。
目光毫不掩饰地指责嘲弄，他挑眉：“你这个当家的也太不尽责了吧，妹妹不在家好几天，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尾音故意拉长，每个字都张牙舞爪地束着厉刺：“真耐得住性子啊，沈墨书。”
面对他贴脸开大的嘲讽，沈墨书仿若置身事外。
他神色淡然，不经意地用勺尖将咖啡液面上的可可粉勾勒出小绵羊的轮廓，口中的话不轻不重：“他们也是她的哥哥。”
却如惊雷，让对面的沈知寒稍稍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沈墨书没有抬眼看他，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知寒，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微微顿了顿，语调上扬：“所以我都清楚的道理，你应该比我知晓得更早更清楚。”
男人抬眸，漆黑深邃的瞳孔中蕴着浓墨：“她可能谁也不选，也可能谁都不放。却唯独不可能......”
语气被他故意加重，字字清晰入沈知寒的耳：
“为了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而断了和其他人的关系。”
“就连你，也不可能是唯一的特例。”
压在腿面上的指尖不耐烦地点了点，沈知寒阖眸复又睁开：
“人生那么长，他们几个遇到点意外，很正常，不是么？”
沈墨书没有理会他眸中的锋芒毕露，翻了翻旁侧的文件，变了话题：“话说，沈妄怎么又跟学校请假了，你知道他去哪了么？我这边查不到他的踪迹。”
“沈妄啊......”
沈知寒身体后仰，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双手张开，转了转脖子，低笑了一声。
沈墨书当然查不到沈妄的踪迹。
毕竟沈妄所在的组织明面上的伪装做得实在是太好太好。
要不是沈知寒早些年受过他们的刺杀，还真不知道沈妄原来在那个组织还算个首席杀手。
至于沈妄......
沈知寒眼神暗了暗，看了眼手机中那个组织头目发来的“已安排q去执行任务”，随手将手机抛在沙发上，音调上扬，带着几分刻意的敷衍：“谁知道呢。”
而此时的沈妄，正坐在已经出发的直升飞机上。
刚解锁查看这次的任务目标的权限，目光扫过那几行文字，他静止了三分钟。
旋即，电话就拨通到了总部，语气狠戾咆哮：“......你们特么有病？”
“谁他妈给我安排的去撒哈拉大沙漠种荔枝杀骆驼的任务？”
沈知寒不明说，沈墨书也能猜到这件事多半跟他有关系。
毕竟沈妄微信里那条醒目的朋友圈，可真是狗胆太大了些。
公然炫耀。
这么浪，自然会被收拾。
香烟轻巧灵活地在男人指间旋转而过，沈知寒避重就轻：
“你最近的项目，国外这边我帮你搞定了，至于国内那边......”
他有意提醒：“劝你最好还是盯着点顾氏。”
“顾氏？”
沈墨书故作不知晓。
说实话，这种被沈知寒关心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就像是向来冷血难以靠近的蟒蛇突然有一天愿意允许你轻触他的鳞片一般。
下一秒，沈知寒的语气果然又出现了几分嫌弃：“你自己没查到？这么蠢？”
沈墨书挑挑眉。
忘了。
这家伙以骂人为乐。
沈知寒向一直躲在屏幕外认真记会议纪要的裴叔挥了挥手：“沪市那边新兴起的顾氏，资料回头发给沈墨书。”
裴叔刚点了个头，就听到沈知寒幽幽的语气再次传来：
“记得收他个几百万信息费。”
沈墨书：“......”
嗯？
当面敲诈勒索？
沈知寒扬眉：“没其他要紧的事，我就先挂了。”
他刚要起身，忽地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意加深：“对了，沈允的训练你怎么只给他安排了技术上的。”
沈墨书目光淡淡地看向他。
只见男人慢悠悠点上了烟，吐出一团烟雾：“职业选手体能也不能差，我给他找了两个拳击手陪练，这个时间差不多应该也过去了。”
“......”
沈墨书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深吸了口气：“按照你的计划，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沈沐泽也处理了？”
沈知寒目光掠过指间的戒指。
和沈沐泽送温柒柒那款，是情侣款。
是他后来让诺亚特意再单独设计的。
这世间，独一无二。
“沈沐泽吗......”
他抬眸，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么？”
沈墨书没回答。
沈知寒就继续道明：“排满的档期，一个月都不得空闲，都是你安排好的吧？”
沈墨书淡笑着望向摄像头，不置可否。
其实还有沈允满满当当的训练日程，沈妄莫名其妙选课系统上多了好几节的金融商业课程。
都出自沈墨书的手笔。
至于现在和温柒柒有所牵扯的沈辞......
他本想做些什么的，只是沈知寒已经先他一步做完了。
“至于端木家那位小少爷......”
沈知寒的话没有说全。
但未尽之言的含义已经被对方却尽数了然。
沈墨书没作回应，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杯，敬向屏幕中的沈知寒。
而沈知寒也同样扬起了手中的烟。
两兄弟相视一笑。
只是笑容中多半掺着互不退让的虚假罢了。
他们都很清楚。
在这场狩猎博弈中，他们一直都是......
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