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俟子宸被迫放弃屠杀所有人的念头之后，由万俟家主办的慈善晚会如常进行着。
连大厅内回响的优雅钢琴音都没有停滞过。
温柒柒也再次出现在了沈家兄弟的面前。
戴着各式动物塑型面具的七个男人表面上看着还算和善。
身子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二层楼梯口一步。
以至于温柒柒刚到楼梯口的刹那，看到的就是那七人不约而同望上来的目光。
有家人在的地方，总是给人奇怪的安全感。
有人向她伸过了手，目光温柔。
有人的目光落在温柒柒身后的少年身上。
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
甚至沈封宴还想动一下自己手机挂件上的小吊坠，被沈墨书拦了下来：“别人的地盘，闹得太大会影响到柒柒。”
万俟子宸对于几人的表态倒是完全不介意。
依旧能做出东道主的从容冷静。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他司空见惯。
毕竟他是想过直接取对方性命的。
万俟家从小的家训就是“成王败寇”。
解决不了麻烦就要做好麻烦找上门的准备。
他对于其他人的喜怒哀乐并不感兴趣，只是戴着同温柒柒近乎同款的虎式面具，对着少女耳边低语了一句：
“别离开我的视线。”
似乎猜到了少女会飘来一个挑眉的白眼，他不疾不徐地强调：“其他人面具上的毒素有解，但你的没有。”
“既然说好要陪我练习.......”
他先于温柒柒下了楼，声音却落进少女的耳朵里：
“就要做好奉陪到底的打算。”
“我不会放手的。”
“姐姐。”
—
毕竟是个慈善晚会。
除了名流之间的接触之外，重头戏还是在慈善拍卖上。
不过温柒柒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尤其是某位恶趣味的小少爷不断加价夺得竞品后让人故意送错位置送到她的身边来。
送错的理由也很简单：
“不好意思小姐，见两位的面具是相同的，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抬眼望去。
小少爷坐在主位上孤寥地饮着红酒，视线却从来没看向拍卖台。
姐姐，为什么这么像你的人，却不肯留在我身边？
在把恼人的侍从赶走后，沈沐泽火着脾气发誓下一件拍卖品自己必须拿下。
沈辞双手交叠，冷静开口：“你抢不到的。”
“诶？四哥，你看不起我？”
沈沐泽偶尔的暴脾气一点就着。
“不是看不起你，是你没看清那位小少爷设的局。”
沈封宴随手用桌上的一纸折扇点了点沈沐泽的脑袋：“用你的猴眼好好看看，这场上到底有多少万俟家的人，又有多少真正来参与拍卖的。”
“他们巴不得惹怒你，把你的价格抬上天价，最后再沆瀣一气，只留下你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沈封宴身子转了过去，将温柒柒的果盘又重新堆上了新鲜的果肉，声音淡淡：
“如果你想花了几百倍乃至几千倍的价钱做个怨种的话，沈家不介意改一改户口本。”
沈沐泽不满。
只是他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温柒柒就起了身。
“我想出去转转。”
少女似乎有自己的心事：“我自己就可以啦，很快就会回来，哥哥们不用跟着我的。”
没等几人的回复，她就顺着阴影溜了出去。
沈沐泽的目光从温柒柒消失的背影收回，抬眸看了眼对面垂头的万俟子宸，歪着身子去够了够今晚下了车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三哥沈允：“三哥，要不要玩个运气挑战？”
还没想明白沈封宴意思的沈允有些不耐烦地扬起头，周遭莫名覆着一层寒霜：“想打一架？”
沈沐泽偏生不怕触他霉头，还是同他勾肩搭背：“有个小少爷在向我们家柒柒示好。”
肩膀下的沈允猛地绷紧了身子。
沈沐泽犹如恶魔低语：“觊觎我们的人，不应该让他付出点代价么？”
—
温柒柒跑出来倒不是临时起意。
她是看到了......故人。
从听到宴会上熟悉的钢琴音时，温柒柒就有所怀疑。
台上那一身洁白西装戴着蔚蓝色面具的男人是她认识的那一位。
刚刚沈沐泽不悦的那一刻，温柒柒本来是想安抚他的，可一抬眼就在后门的位置看到了白色西装一闪而过。
那身白不同于其他宾客身上的服饰。
实在是白的太耀眼了。
就像是什么隐隐约约发光的神明一般。
温柒柒没多想就跟着跑了出去。
此处后花园的范围很广。
少女出来的那一刻正好看到白色衣角掠过眼前花丛拐弯处。
她追了上去。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了什么，步履格外匆匆。
以至于温柒柒努力追逐，却始终只能堪堪看到他的衣角。
追得温柒柒都有点怀疑对方又是有意引她进来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如此想着，温柒柒慢下了步子。
“方教授？”
隔着一道红蔷薇墙，她试着呼唤了一声。
对面的速度稍稍慢了些，但还是在缓缓前进着。
温柒柒顺势加快了速度。
连带着身侧繁盛的花瓣如涌动的浪花，在她的一腔孤勇下，扑簌簌翻飞而落。
视线被遮住。
眼前只有个依稀发着光的模糊影子。
“别再逃避了！”
少女脚步太急，力气过猛，等注意到方禾面前是花园的中心湖时，已经来不及了。
月色如华。
纷飞的赤红花瓣。
弥漫在空气中醉心醉意的香气。
由于跑得急脸颊微微泛着红的天降少女。
还有她脸上惊慌失措的无辜表情。
方禾尚未从眼前的一幕里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被少女未能减缓收力地撞得向后仰去。
平衡被窃。
方禾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少女。
“噗通——”
湖面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四周的花瓣也被泛起的水珠强行拽入湖中。
可涟漪散去，湖下......却不见有人。
—
温柒柒知道自己不在水里。
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双眸被温热的手掌捂住。
她似乎是坐在男人的怀里，紧贴在对方滚烫的体温之上。
不能判断出来身下的人是谁，温柒柒只能想到方禾。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先行解答了她的困惑：
“我知道温小姐害怕水。”
“所以请等一下，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是方教授那一贯温柔清润的声线。
少女也没有挣扎，只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甚至连她的心声，方禾都没能窃听到一句。
她，很信任自己。
而此刻的方禾正坐在湖面正中心的......长椅上。
说是长椅其实还不准确。
更准确的来说是湖下正中心的水色长椅上。
两人目前的处境有些许的......离奇。
比如抬眼能看到湖中游过的小鱼小虾。
比如只有这么一个半球的范围内是一丝水都没有的。
比如明明不是在正常的外界，但这里却和正常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简直就像是湖面翻了个面，而他在反过来的世界里弄出来一个避开水珠的半球一般。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方禾也不知道。
他只是落水的那一刻本能地不想让温柒柒感受到溺水的感觉而已。
而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他自己也不了解。
甚至现在离开这里的方法，他也全然不知。
尝试了几次没有结果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温小姐，抱歉，我好像......”
他想说“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意识中的另一道声音就强夺了他身体的主动权：“很想见你。”
方禾：“？？！”
卧槽？！
他说了什么？！
怀中的少女一怔。
【？】
【莫不是.......方教授你对我上次临别时给你拉的月光变奏小提琴曲恋恋不舍？】
【果然！我是有天赋的对么！】
方禾：“......”
他尽可能保持着绅士，努力想要把另一只不安稳攀上的手压下去，接上刚刚那句疯狂的话头：“的音乐水平有没有提升，嗯，我是想......”
出声权再次被剥夺：“拥有你。”
“......”
“.......”
方禾还没想好怎么圆这句话，身体里另一道声音持续降维输出：
“你说等到星海相融的那一刻，等到弯月悬于两者之间的那一刹......”
“你会心甘情愿地......”
方禾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从温柒柒的眉眼上移开，下滑至她的脸颊，按在她的嘴角上，声音带着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接纳我。”
—
世人并非仅善或仅恶。
而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主神，也做不到彻彻底底的一身白衣。
方禾眸中的金光在那些不可理喻的话语脱口而出的刹那迅速盛放。
在温柒柒看不到的身后。
男人身上的西装上黑白两种颜色相容相斥，疯狂厮杀纠缠着争夺对方的地盘。
半晌，白色终究占据了上风，又成为了男人身上的主导色。
他的面部表情也从执迷不悟恢复到了平静从容。
不动声色地竭力想要将白衣边缘上的红黑交织彻底褪去，男人开口的声音依旧温润：
“刚刚的话......请您忘记。”
语气和刚刚那两个声音，又不相同。
倒是有点像温柒柒又一次梦中听到的那种——
淡淡的濒死感。
“我现在，还是不能睁开眼么？”
男人一愣。
就算他放开了手，温柒柒也一直闭着眼睛么？
对于少女这般的信任，方禾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刚想说些什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还坐在自己怀里......
金色的眸子转了转，似乎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纠正着思想：......人类的普通朋友之间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距离。
考虑到此，他引着少女站起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开口阻拦：“这里，不是很适合你看到。”
湖泊之下。
倒影的世界。
方禾不知道温柒柒看到后要怎么和她解释。
温柒柒却没纠结这件事，而是摸上了方禾的手腕。
她声音很轻。
动作也很轻。
方禾没办法对她有什么戒备心。
“那......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少女的手指停在方禾的右手手腕上。
方禾垂下头。
他看到微微泛红的指尖在自己手腕上那道法文纹身上轻轻摩挲而过，无奈：“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不是么？”
温柒柒摇头：“我还不了解，你......还是方教授么？”
在第一次遇到时空局，温柒柒被梵卓欺压到悬崖之下时，拉住自己导致时空回溯的就是带着纹身的手腕。
后来在沈墨书的船上，也是方禾引自己再次和梵卓见面。
还有梵卓有意无意吐露的那句“他总是能拿到神牌”。
以及方禾总是会出现在这种明明他不应该存在的场合当背景板......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时空局的人？还是另外一方势力？”
空气安静了一瞬。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在平稳的呼吸。
温柒柒能感觉到，他站起了身。
似乎是单膝跪地伏在了自己的面前。
手心被他虔诚地合在自己的手心上面。
温热的气息在将过往那些关于他的不合理记忆一点一点抹去。
男人终于开了口：
“你不必担心，方禾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他对你的接近，也只是出于寻觅儿时同伴的情意而已。”
“至于我.......”
他的声音有顿挫。
周边忽地传来水声继续流转的声音。
甚至有一滴两滴落在温柒柒的眼角。
像是模糊不清的泪痕：
“等你真正能记住我的那天，我会给你答案。”
“现在......”
“温小姐......”
手中的热度极速攀升。
几乎是到了灼烫的地步。
男人的声音也在耳边不断放大：
“梵卓残留在你身上的时空能量已经耗尽了，这场故事的时间线将回到原有轨道.......”
伴随着他的呢喃，无数画面从温柒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有沈沐泽以着“我猜我妹一定超喜欢这件艺术品”的理由硬生生把三件拍卖品抬到了百倍高价，气得万俟家小少爷险些动了杀心。
有沈允虽然迷迷糊糊陪他胡闹但时不时还是会担忧地看向自己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眸中是化不开的迷茫。
有沈知寒手机上接到了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匆忙离席。
有沈墨书在安排秘书小欧安排订下几张回国的机票。
其余人的面容也在温柒柒的脑海里转瞬而灭。
“希望这次偷闲的娱乐时光，你会喜欢。”
“再会，我的......”
太多的画面在脑中拥挤，以至于后面的称呼温柒柒根本没有办法听清。
待头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温柒柒听到了熟悉的广播声：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由h国飞来本站的航班即将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