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看了谢宴生一眼，他默契地接过话题，“圆宝喜欢小动物吗？”
“喜欢，我喜欢狗狗。”孩子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那我们养只小狗做朋友好不好？”
“好哇好哇。”圆宝从谢宴生腿上跳下来，扑向沈愿，“妈妈，我可以养狗狗了耶。”
“等天气暖和点，我们一起去挑一只你喜欢的。”沈愿应下。
圆宝欢呼一声，咚咚跑下楼去找他的章爷爷分享好消息。
露台转瞬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楼下玉兰树的沙沙声。
沈愿低头整理圆宝的画，指腹划过那张弟弟妹妹的，她轻吸口气，对身侧的男人说，“关于二胎的事……”
“我知道。”
沈愿想了想，“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在复婚之前将话说明白，省得结了婚以后，我们还要为孩子的事产生隔阂。”
她转身正视谢宴生的眼睛，“我没想过要二胎。”
语气虽轻，但态度坚定。
“我也是。”谢宴生伸手握住她手腕，神色温和，“这个家，有你，和圆宝，有我，就够了。”
沈愿，“你不想儿女双全？”
谢宴生摇头，又将沈愿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沉稳，“你的身体，你的工作，你的心情，都比所谓的圆满更重要，我也不舍得你再去经历生育之苦。”
沈愿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如果你将来想要……”
“你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他收紧手臂，吻她的头发，“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你，不是孩子，也不是儿女双全。”
“那以后圆宝再提弟弟妹妹的事……”
“告诉他，爸爸生不了弟弟妹妹。”谢宴生语带几分玩笑。
沈愿噗嗤笑出声，“直接告诉他我们有他一个宝贝就好了。”
谢宴生满足地嗯了声，指尖挑起她下巴，抬高，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不带任何情欲。
婚期定下后，谢宴生给谢蕴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让他以为母亲又会像往常一样婉拒，会说红尘俗世与她再无瓜葛。
就在他准备挂电话时，意外听到一声叹息。
“我……想见见那孩子。”谢蕴声音飘忽。
“好。”谢宴生顿了顿，“我派车来接您。”
谢蕴，“不，这段路，我要自己走。”
谢宴生明白母亲指的路是什么意思。
便也没再强求。
第二天一早，谢蕴便来了清园。
青色道袍的衣摆还沾着林间的晨露，布鞋边缘是黄色泥土，显然是走了很长一段小路，再辗转坐车来的。
谢宴生和沈愿牵着圆宝站在门庭前等候许久。
看到圆宝那一刻，谢蕴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失去了反应。
直到圆宝主动上前，古井般的眼眸才微微掀起一缕波澜。
“你是奶奶吗？”圆宝仰着小脸，乖巧地问。
谢蕴怔忪着蹲下身，许是重心不稳，膝盖竟直接磕在青石板上。
沈愿想去扶，谢宴生捉住她手臂，轻轻摇头。
沈愿会意。
谢蕴双手颤抖着捧住圆宝的脸，指腹小心翼翼描摹着孩子眉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眉毛，眼睛，鼻子，像，太像了……和你爸爸三岁时……简直一模一样……”
谢宴生站在廊下，看着那个总是目空一切的女人情绪外溢的样子，突然意识到，母亲这些年也许不是在修道，而是在赎罪。
用清规戒律惩罚那个没能护住儿子的自己。
一瞬间，所有不满，所有不甘，似乎都释然了。
“奶奶别哭。”圆宝手臂环住谢蕴的脖子，小手轻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背脊，“圆宝给你拍拍，圆宝给你糖果。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吃点甜食心情就会好起来。”
谢蕴哭声瞬间哽住。
三十年前，每次和顾鸿吵完架，她独自蹲坐在卧室的角落崩溃大哭时，谢宴生也是这样安慰她，喂她吃糖果，给她擦眼泪……
回忆过往，再看眼前，谢蕴眼泪汹涌流下，抬手抱紧圆宝，“奶奶不是难过，是见到圆宝……太开心了。”
力气很大，仿佛要透过这个温暖的小身体，抱住当年那个被遗弃的谢宴生。
这场景让沈愿也为之动容，偏头看向谢宴生，才发现他早已红了眼眶。
……
晚餐时，圆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谢宴生和沈愿都没阻止。
他们都看见谢蕴眼底的平静在慢慢融化。
当圆宝吵着要奶奶喂时，那双常年持拂尘的手竟有些慌乱地拿起了儿童勺。
饭粒沾在圆宝脸上，谢蕴会朗笑出声，再用道袍袖子轻轻去擦。
圆宝前一秒还在讲幼儿园里的小伙伴，下一秒又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分给奶奶，“这个好吃，爸爸剥的。”
谢蕴望着碗里的虾仁，筷子夹起，慢慢送进嘴里，咀嚼，“你小时候……也总爱给我夹菜。”
谢宴生垂眼，眉心微敛，拾筷给谢蕴碗里夹了一块茄丁。
沈愿也盛了一碗汤，端到谢蕴面前。
谢蕴筷子突然掉在桌上，随后仓皇起身，径直奔向餐厅外的茶室。
不多时，便听见茶室里传来压抑的低泣，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
“妈妈。”圆宝不安的拽沈愿衣角，“是我把奶奶惹哭了吗？”
沈愿温柔握住圆宝的小手，“奶奶是太开心了。”
“因为圆宝把虾仁给她吃了吗？”
沈愿笑意温柔，“是呀。”
圆宝忙跳下椅子，“那我再去剥点虾给奶奶端进去。”
谢宴生望着圆宝奔向厨房的身影，深深闭上了眼。
晚上，沈愿带着圆宝在儿童房读绘本，将足够的空间留给那对母子。
谢蕴站在庭院凉亭里，道袍被夜风吹得摇摆不止。
“今晚月色真好。”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谢蕴仰头望着玉盘似的月亮，像是在对虚空说话。
谢宴生还没上楼，身上仍穿着衬衫马甲，黑色西裤，月色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笔挺的身形轮廓。眉眼间少了往日的冷锐锋利，平添几分温和。
顺着谢蕴目光望去，他声音平缓，“我也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圆的月亮了。”
谢蕴长长吁了口气，指尖抚过石栏上斑驳的纹路，“当年……我发现顾鸿出轨方玉玫时，那女人已经怀了顾九洲。”
谢蕴声音平静，似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方玉玫来找我，要我成全她和顾鸿，我不同意离婚，她就偷偷把你扔在了路边。顾鸿怕事情闹大，用谢家要挟我……”
一片云掠过月亮，亭子里暗下来，将两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那时候顾老爷子在政坛地位显赫，为保顾家颜面，根本不可能让我将家丑外扬出去，我每天只能装疯卖傻，一边暗中找你，一边应付顾家的监视。”谢蕴轻笑一声，“没想到假疯变成了真病。最后，是你外公以死相逼，我才同意离婚，并带走了安宁。
离婚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还公布了顾九洲的身份。”
月光重新洒落时，谢宴生看见母亲脸上有银光闪烁。
他上前一步，犹豫着将手搭在谢蕴肩上。
道袍下的肩膀单薄的惊人。
“都过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