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肯定有办法,肯定能压住刘昌明,肯定能摆平秦青川,肯定能解决困局......
解怀先嘴巴碎碎念着,匆匆来到电话旁,手指颤抖着拨号,那个在他眼里,无所不能‘二爷专线’。
听筒内,忙音漫长而冰冷,再拨,依旧如此。
“接电话啊......”
对着话筒,喘着粗气,额角沁出冷汗。
猛然间,想起去县干休所,听人提起,二爷好像去了某疗养中心,并未回京,而且行踪保密,轻易联系不上。
“完了......”
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最后救命稻草断了,脑海中,全是刘昌明描绘的牢狱之灾、倾家荡产、甚至被圈子唾弃......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还要享受生活、享受美女、享受奢靡......”
不知过去多久,慌乱中,解怀先突然想起一人,杨东兴。
二爷老部下,看着他长大的杨叔叔,现在可是省委常委、军区政委,位高权重,这份香火情,总该有用吧?
仿佛抓住又一根稻草,从下面抽屉,翻出电话本,哆哆嗦嗦拨去杨家。
‘嘟......嘟......嘟......’
电话响了好半天,终于被接起,传来杨东兴沉稳,带着疏离感的声音。
“你好,哪位?”
“杨叔,杨叔,是我,怀先啊。”
解怀先带着哭腔,夹杂着恐慌和哀求。
“杨叔救命,您得救救我,刘昌明那个王八蛋刚走,他要拉我垫背,秦青川那个愣头青要整死我啊,杨叔,我冤枉啊,杨叔,宏远厂我就是挂个名儿,啥也没干啊......”
话是不少,核心两字:救我。
电话沉默数秒,杨东兴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怀先?三更半夜的,慌什么,刘昌明是虔州干部,秦青川同志是组织派去支持工作的,跟你宏远厂合法经营有什么关系?”
刻意点出‘合法经营’,隐晦敲打。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
解怀先语无伦次,把刘昌明如何威胁他,如何暗示要灭口段途,如何扬言要拉他和省里陈志伟等人,一起去死,添油加醋,一股脑倒了出来,当然,把自己塑造成了纯洁无辜的小白兔。
“杨叔,刘昌明是条疯狗,他真敢杀人啊,杨叔,您跟我二爷说,让他老人家......”
“怀先,解老的态度,需要你来揣测么,组织纪律哪去了?”
杨东兴声音陡然拔高,瞬间扼住解怀先的哭诉。
“你也不小了,你二爷是什么人?枪林弹雨闯出来的,最看重什么?是规矩、是党性、是堂堂正正。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打着红旗反红旗,仗着祖辈余荫,干着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勾当。”
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秦青川同志去虔州,是中央和省委深思熟虑的决定,肩负着整顿秩序、清除毒瘤重任,其中深意......你是一点都看不明白?你二爷若是想护着你,还用得到今天?还用费尽心思,运作秦青川南下‘教规矩’?”
“教......教规矩?”
解怀先呢喃一声,不可置信大声呼喊。
“不可能,二爷最疼我,他怎么舍得......”
“怀先,你闭嘴,你走到这步,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杨东兴轻斥一声,许是看在过去情分,萌生一抹怜悯。
“看你小时候还算机灵,叫我一声叔的份上,给你指条路,走不走得通,能不能活命,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造化?”
解怀先突兀一笑。
“我二爷这么绝情,居然让我看造化?”
“混账,说得什么话?”
杨东兴差点骂娘,冷声道。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刘昌明,把你当替死鬼丢出去之前,抢在秦青川铡刀落下之前,主动去找秦青川。”
解怀先以为幻听了,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那不是自投罗网么,那我以后在圈子怎么混?”
“糊涂东西。”
杨东兴恨铁不成钢,忍不住低喝。
“事情不解决,你就能在所谓的‘圈子’混了?
什么又叫自投罗网,让你去主动说明情况,戴罪立功,把你所掌握,关于刘昌明等人,如何利用宏远厂走私洗钱,如何倒卖防洪物资中饱私囊,以及向省里某些人输送利益,整理好铁证,老老实实,原原本本交给他。”
说完,又叮嘱。
“这是唯一生路,只有拿出足够分量,能钉死他们的证据,证明你悔过自新,愿意配合,争取宽大处理生机,秦青川同志......他是个讲原则、懂策略、看实效的干部。记住,要真凭实据,空口白牙没用。”
“证据......铁证......真凭实据......”
解怀先冷静下来,似乎再次抓住第三根稻草。
“我明白了,杨叔,我这就准备证据,我马上去找秦青川,我肯定戴罪立功。”
......
挂断电话,解怀先如同注入强心剂,跌跌撞撞冲向书房,来到红木书桌旁,拿出钥匙,打开抽屉。
里面东西五花八门,几捆牛皮筋扎起百元大钞,一些花花绿绿外汇券,几叠美刀,几块进口手表,一袋金银首饰,还有几盒tdK录音带和3.5英寸软盘......
“证据......证据......刘昌明的签字......范永安收钱的条子......给他们的礼单......”
解怀先如同魔怔,嘴里念叨着,胡乱翻找。
到最后,拿起录音带和软盘,像是抓住稻草,随即又有些茫然。
里面是什么,他根本不记得,可能是某次聚会的荤段子,也可能是某次歌舞厅的靡靡之音,但绝不可能是证据。
瞪着牛眼睛,如遭雷击,猛然醒悟。
这些年来,他像个只认票子的大爷。
只在乎每月,每季度,贾昌杰或者陈成,毕恭毕敬送来牛皮纸信封有多厚。
宏远分离厂是谁在管生产,矿渣怎么运进来,走的那条路,钱怎么洗的,每次给省里‘叔伯’孝敬多少,通过谁送的,是现金,还是存着......
所有肮脏细节,和关键证据链,他都嫌麻烦、觉得跌份儿,从来不屑于过问。
甚至没仔细看过宏远厂账本,每次陈成来汇报,他都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办事我放心,把钱放下就行。’
活脱脱蠢货,只负责张开贪婪口袋。
至于财富沾着矿粉和血汗,会留下多少足以致命把柄,从未关心过。
什么录音带、软盘,不过是用来显摆‘时髦’的摆设,里面根本没存过关键信息。
“证据......我特么......分红......分红不就是规矩么,以前不都这样么,为什么现在不行,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