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十来日,脚上的伤总算好些,李承乾被人搀扶着坐在廊下,小狸花凑了上来,软乎乎的蜷缩在他腿上。
李承乾抱着小狸花,在廊下打瞌睡,因下了数日的雨,天气颇为凉爽。
难得的休沐日,皇帝还没过来,李承乾叫人将桌案搬到亭子里,烧了一壶好茶,在亭中静坐,等候父亲进宫。
查到李泰身上了,李世民此刻心烦的厉害,不去东宫探望,也是怕李承乾追问此事。
“陛下,晋王千岁来了,说是想去探望太子。”
“雉奴啊!”李世民正了正身子,吩咐张阿难,“让晋王进来。”
迁出甘露殿后,李治也没少来请安,可被父亲召见的甚少。此番以探望兄长的借口,得父亲召见,李治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李世民被李治背刺,到现在仍然芥蒂,立武才人为后他还能接受,可后面发生的那些破事儿他就接受不了。
宗室需要清理,他也杀了不少的李姓宗亲,但也要有个度,矫枉过正,以至于武周篡唐,需要拨乱反正时,李家无人。
“怎么进宫来了?”
李治道:“前日去阿舅府上,听阿舅说大兄受伤,今日休沐,儿想着进宫请阿耶陪我一起去东宫,看看大兄。”
李世民道:“你自己也可以去,为什么一定要朕陪着?”
李治红了眼眶,低声道:“儿怕在东宫耽搁时间太久,来不及过来拜见阿耶。”
稚子无辜,李世民心软了下来,一切都还没发生,他计较的那些,于李治而言是苛责了。
李世民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李治往东宫去,目测高慎微在里头,就这么进去恐会让李治看到些不该看的。
李承乾回来之后,下令东宫对皇帝不设防,是否通报,取决于皇帝。倒不是他有多信任皇帝,只是深知帝王多疑,效仿郭子仪府门大开,图个清净。
皇帝带着李治来了,李承乾微微皱眉,皇帝两日没来东宫,他就猜到刺杀的人指向了李泰或者李治,皇帝爱子之心,犹豫不决。
高慎微默默退开了,李承乾命宫人收拾了父亲吃了一半的茶,又叫人设座。
李承乾脚上有伤,不方便行礼,李世民一进门就抬手示意他不用行礼,李治朝着李承乾拜了一拜,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侍医要你静养,你怎么出来了?”
“连日来下雨,屋里头闷的很,出来透透气。”
李承乾说着,倒了两盏茶汤推给皇帝和李治。
“听阿舅说,大兄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李承乾笑道:“难得雉奴有心,多谢了。”
“四兄有家书给大兄。”
李承乾笑笑,家书?
就是不知道,里面会写一些什么东西。
“你四兄有家书,你怎么不同为父说?”
李治看向父亲,一脸的人畜无害,“给大兄的,不是给阿耶的啊?”
李承乾点头,理论上没有毛病,他伸手接过李治带来的家书,拆开来看。
李世民想要制止,可现场还有李治,兄弟之间,连一封家书都容不下,他有些顾忌,不愿意让李治看到这兄弟不和的一幕。
李承乾打开家书,大略扫了一眼,这要是从前的他,真的会破大防,可现在,去他的吧!
“大兄,四兄给你写了什么?”
李承乾将信收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悄悄话,只能悄悄的说。”
李世民心底有不好的预感,给张阿难使了个眼色,张阿难躬身退下。不多时,只见张阿难带了侍医进来,要给李承乾换药。
换药?
李承乾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他这个正经伤员怎么不知道?
“雉奴,你大兄换完药,就要睡下,你先回去吧!”
李治虽有不舍,却也没有多言,红着眼眶默默退下。
李世民抬手驱散众人,向李承乾询问,“青雀给你的家书,里面写了些什么东西?”
李承乾道:“父亲,您不会愿意看到的内容,所以臣劝您别看,影响您的心情。”
李世民叹气,他当然知道李泰没安好心,李治提前拿出家书,那这封家书就不会有机会到李承乾面前。
“承乾,朕更怕你被一封信挑唆,你我父子离心。”
李承乾暗暗吐槽:简直离了个大谱,他们父子的心何时在一起过?
“想看您就看吧!”
李承乾将家书递过去,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打开还好,一看他顿觉天塌了。
李泰在家书之中写到,贞观二年,他封邑二十二州,遥领十六州军事,贞观五年,领左武候大将军。贞观六年,受封鄜州大都督兼夏、胜、北抚、北宁、北开五都督。贞观八年,领雍州牧。贞观十年,遥领相州都督,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
都督是军事掌管,至此,他李泰已经是二十八州军事长官,雍州牧还管着西京长安,且拥有文学馆,若非魏征等人反对,他就该在贞观十年住进武德殿了。
看到皇帝阴沉的不能再阴沉的脸色,李承乾轻笑,“臣说了,您不会愿意看到家书内容的。”
李世民看得心惊肉跳,李泰的意思,不言而喻。
“青雀的意思,臣这个太子,是玄武门之后秩序崩塌,父亲您重建秩序的必然产物,从一开始,就是一颗棋子,而他才是父亲您想要的继承人。要我认清楚现实,不要一朝得势,就沾沾自喜,看不清自己棋子的身份。好一招杀人诛心,换作从前的我,这会是绝杀,绝对当场暴跳如雷。父亲,您说这是青雀的进步了,还是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李世民气的头昏,摔了一个茶碗,骂道:“这个孽障。”
李承乾笑笑不说话,斜倚在凭几上,端起茶水来,慢悠悠的尝了一口。
古人早熟,他十二岁就开始诉讼决断,高俨九岁参与朝政,十二岁做北齐权臣。
李治,不简单,听长孙无忌说他受伤,莫不是这一次,这对舅甥又要联手了?
“刺杀的事情,为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能这么说,那就是已经查出来,李承乾放下茶杯。
“您自己决断,臣既不追究谁,也不会给谁求情。到时候,您可别说是为了臣,忍痛处置了谁,臣这个小身板,背不起那么重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