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稍稍缓解,李承乾困意上头,李世民和高慎微见状,确认过眼神,不约而同离开显德殿。
“慎微,再有一个多月你就要走了,你把承乾教导的很好,朕很舍不得你。”
高慎微道:“陛下,他本就很好,只是走错了路,我只是点了一盏灯,告诉他正路该怎么走。”
李世民道:“朕想请先生带一句话,给另一个世界的承乾。”
高慎微不语,他觉得没那个必要,另一个承乾半释然状态,提起过往,只会伤害到另一个承乾。
“陛下可以说,我要问承乾愿不愿意听,他愿意听我才能说,他如果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能说。”
李世民点点头,“昨夜惊闻承乾摔出马车,朕一宿不眠,回忆过往,截止贞观十年,青雀的封底多达二十二州,督二十三州军事,朕又许他设立文学馆,想他搬进武德殿。
细细想来,也不怪承乾恐慌,换作谁是太子都坐不住。何况那时,承乾的腿脚不方便,撑了三年才开始自毁,他也不容易。”
听着李世民讲述,高慎微心情很是沉重。
“慎微,朕会好好养着你的高明,你替朕带话给承乾,告诉他,父亲对不起他,他一直都是父亲引以为傲的儿子。”
从得知李承乾轮回之后叫高明,李世民再也没有喊过“高明”二字,甚至一度想要给李承乾换个新字。
高慎微道:“陛下,我还是那句话,我答应帮你带话,但说不说,取决于承乾愿不愿意听。”
李世民道:“慎微,你告诉朕一路实话,你愿不愿意承乾听到朕的歉意。”
高慎微沉默良久,深深一叹,“一开始得知承乾和高明互换,我不知他是高明前世,只当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和夫人对他极尽疼爱,是怜惜他的遭遇,更是怕他情绪不稳定,伤了高明的身体,让高明没法子回来。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高明回来了,我得知了前因后果,高明或是承乾,他们是不同时间段的同一个人,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受到伤害。所以,陛下,老实说,我不愿意承乾询问陛下的带话,因为陛下这番话,承乾他不会淡然。”
李世民轻笑,“看样子,朕也不是那样小气,朕不愿朕的孩子心里念着你,你也不愿你的孩子心里念着朕。”
高慎微道:“若我与陛下在同时代,承乾念着陛下,我会毫不犹豫邀陛下同住。多一个人疼爱我的孩子,这是好事。我不愿意承乾听到陛下的歉意,只有一个原因,承乾她放不下过往。陛下的歉意,于他而言就是掺了砒霜的蜜糖。”
李世民道:“如果承乾他要听呢?”
高慎微道:“那我也只能告诉他,这是他的选择。”
李世民道:“慎微,若你不愿意让承乾知道,你可以闭口不言。”
高慎微道:“这是陛下对承乾的歉意,是你们父子之间的纠葛,愿不愿意听,只有承乾自己可以决断。”
李世民道:“若承乾选择听,彻底放下了倒还好,若不愿,慎微,你的教育方法就是害了他。”
高慎微道:“《庄子》有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放在教育上,也是同理,因为不知,所以存在不确定性,又不愿,也不能替他做决断。儿女教育,严厉或是慈爱,都是豪赌。”
“慎微,你为何不直接拒绝朕呢?”
高慎微笑道:“高明放下了过往,陛下的歉意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可承乾没有放下,承乾在乎陛下,而我在乎承乾。”
李世民又问:“你既然知道告诉承乾这件事情,可能对承乾不好,为何还要应下朕的请求,还要去征求承乾的意见?”
“承乾的身份,首先是个人,其后才是其他角色。所以,我先要尊重他作为人的选择,其后才能引导他作为儿子和父亲的角色。”
李世民道:“你们的教育思想,很是新颖。看慎微你,再看高明,朕觉得令尊大人和令堂大人有好好教导你,薪火相传,慎微也教好了高明。”
“高明对跛足,还是介怀于心的,这些日子,陛下尽量不要刻意去提他的足伤。”
李世民道:“看出来了,脚扭伤之后,他格外的心烦意乱,三两句话说不到就闹脾气,这是极少有的事情。”
李承乾人生的转折点,就是足疾,那个自信明媚的太子变得敏感自卑,皆源于跛足。
李世民笑道:“这小子,前天遭遇刺杀,险些没命,他一点儿不受影响,甚至还很开心,他能拉动重弓。昨天摔下马车崴了脚,回来脸色阴沉的不行。”
高慎微道:“好在是虚惊一场,有惊无险,他……”
吴安进殿通报,高慎微止住话头。
“禀陛下,长孙司空在殿外求见。”
长孙无忌来了,高慎微向皇帝拱了拱手,“陛下,我回避一下。”
李世民点头默认,长孙无忌心细如发,他、高慎微、李承乾、高明之间的纠葛,还是别叫人察觉的好。
见了礼数,长孙无忌在方才高慎微的位置落座,“承乾呢?怎么不见他人?”
长孙无忌赋闲,不用上朝,李承乾不过多参与朝政,太子詹士很是空闲,他不需要日日来东宫打卡。
“承乾昨日在朱雀大街遇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扭伤了脚踝,折腾了一夜,这会子才睡下。”
刺杀太子,等同谋反!
长孙无忌面色凝重,道:“从马车上摔下去,看样子是有人车马上动了手脚。”
李世民点头,“车轴有人为损坏的痕迹,马也被人投毒,朕遣天使召见太子仆,朕的人没去,太子仆先畏罪自杀了。太子仆没了,他辖属下还有不少人,朕已经将人都控制住了,看能审讯出些什么东西来。”
“太子没什么大碍吧?”
“无甚大碍,歇一段时日就好了,就脾气臭的很。”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总说承乾暮气太重,如今闹闹脾气,陛下正好哄哄承乾,不挺好的?”
“不瞒辅机,前日朕与承乾出游遇刺,隔了一日功夫,他的马车又给人动了手脚,辅机对此有什么看法?”
刺杀完太子和皇帝,又单独刺杀太子,长孙无忌虽有怀疑,却不愿意多言。
“臣赋闲日久,对朝中之事不甚上心,事情做下,掩盖的再好,也总会留下些尾巴的。”
“辅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长孙无忌满心无语,他今天就不该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