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老鸨钱令仪介绍后,徐孝先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这一幕也恰好被裴南亭看在眼里,心里暗道:果不其然,这个徐孝先就是那个徐百户。
李青衣得不到的男人,自己请不到的男人。
两人刚一坐下,还不曾寒暄几句,就有丫鬟匆匆跑进来通禀,贵客快到乐泽阁门口了。
几人又急忙起身,钱令仪带着裴南亭在门口迎候。
而徐孝先自然也不能大剌剌的坐在厅堂等候,跟着一同在门口迎候。
不大会儿的功夫,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陆炳带着有些瘦的成国公朱希忠含笑而来。
不等老鸨钱令仪欢迎,徐孝先就先一步走到二人跟前,行礼道:“末将见过陆大人、成国公。”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成国公打量着徐孝先,一脸赞许道:“不错,果然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
“多谢大人夸赞,末将也是拖了陆大人的举荐罢了,惭愧惶恐的很。”
徐孝先有礼有节的说道。
朱希忠的眼神也越发显得欣赏,连连点头道:“如此年纪居如此要职,还能不骄不躁,更是难得啊。哈哈……。”
朱希忠爽朗的笑着。
陆炳在旁含笑道:“往后孝先可以跟成国公多走动走动,以后这京师的安危,可就看你跟成国公的了。”
徐孝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希忠也没有解释,陆炳也没有再说。
在裴南亭、钱令仪见礼后,徐孝先三人便步入了明月阁里的乐泽阁内。
并未在厅堂做停留,而是在钱令仪跟裴南亭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一间格外雅致的茶室。
钱令仪脸上的笑容此时也越发的热情跟谄媚,看着徐孝先三人道:“三位大人,宴席还需再等一会儿,不妨就现在这里尝尝南亭的茶艺,在明月阁可是一绝呢。”
陆炳含笑点着头,算是默认了钱令仪的安排。
陆炳坐在了上首,徐孝先跟朱希忠分坐左右。
下首的裴南亭开始亲自给三人沏茶。
陆炳看似随意的问着徐孝先杭州行的一些事情。
而徐孝先也不着痕迹的在言语间,向陆炳透露着这一次杭州行的收获,以及马墉一案他自己的意见。
闻听徐孝先会上疏皇上时,会建议刑判马墉、陈善举等人斩首时,陆炳跟朱希忠还是不由愣了下。
专心致志沏茶的裴南亭,一双手不由地抖了一下。
还好正递放到徐孝先跟前的茶水并未洒落,但徐孝先平静的语气决断他人生死的权利,还是让裴南亭芳心扑通扑通一阵剧烈的跳动。
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甚至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股对徐孝先的畏惧感。
陆炳跟朱希忠对望一眼,两人并未表达自己的意见。
北镇抚司如今不过是名义上隶属于锦衣卫。
如今可是有着自己的大印,而且一切都不必经锦衣卫便可以直接上疏皇上。
但陆炳还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徐孝先这般刑判马墉、陈善举等人。
但皇上会不会同意,或者是其他的意见,那就只能看嘉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末将是不是要恭喜成国公了?”
徐孝先想起刚才在门口陆炳说的话,此时不由试探道。
陆炳跟成国公互望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朱希忠笑着摇头,陆炳则在旁道:“仇鸾被处决,总督京营戎政的位子便空了下来。若是不出意外,这两日皇上就会提成国公为总督京营戎政。
所以今日在此设小宴席,第一便是为成国公贺。
第二自然是我们二人为你接风洗尘了。”
徐孝先心头一震,如此一来,那朱希忠可就是嘉靖的心腹臣子了!
往后在其他人眼里,几乎就是可以跟陆炳、黄锦相媲美的心腹重臣了。
“末将多谢陆大人设宴,同时也恭喜成国公……。”
徐孝先先后看向两人说道。
朱希忠却是笑着摇头,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前,先莫急着恭喜我,免得让人笑话。
不过今日说是为你接风洗尘也是有些牵强,是我有事想请徐兄弟帮忙。”
朱希忠看起来大概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可能也是出身军伍的关系,中等身高偏瘦的身型倒是少了几分富态,多了几分凌厉。
但此时望着徐孝先时,却是笑的很随和,道:“总督京营戎政,听起来是颇为显赫,可谁都知道,如今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想必徐兄弟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十二团营改回三大营不久,便经历了仇鸾通敌叛国一案。
所以……对于三大营的一些人,哪些能用哪些有异心,我这心里可是一点儿谱没有啊。”
徐孝先跟着两人端起茶香浓厚四溢茶杯品了一口后,陆炳跟成国公都是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裴南亭。
“大红袍?”
两人异口同声道。
徐孝先则是看了看手中杯子里汤色橙黄明亮的茶水:难怪这么好喝。
“这茶……不是宫里才有的么?”
陆炳疑惑的看着温婉知性的裴南亭问道。
裴南亭微笑解释道:“回大人的话,此大红袍非是专供宫里的大红袍。
茶名虽一样,但却是由其他茶树所采摘。
所以算不得僭越违制。”
“那是自然。”
陆炳点头,看着对面那解语花一般的裴南亭,笑道:“只是不曾想到,裴小姐的茶艺如此了得,竟是让陆某误以为喝到了来自宫里的大红袍。”
徐孝先呆呆的看看陆炳、朱希忠,又看看裴南亭。
这么说来?陆炳跟朱希忠都喝过嘉靖赐的茶水了?
这让某人心里瞬间有些不平衡,我特么也进宫好几次了,别说是大红袍了,就是连杯水都没有捞到过。
难怪每次从西苑出来,口干舌燥的都得先去东厂补水呢。
没想到原来……嘉靖也会给臣子看茶啊。
“怎么?徐兄弟觐见皇上,没有喝过宫里的大红袍?”
朱希忠看徐孝先在陆炳跟裴南亭聊起大红袍的茶味儿各不相同的话题时,只是呆呆的望着手里的茶水,不由好奇问道。
听朱希忠如此问徐孝先,陆炳跟裴南亭也停下了话题,同时望向了徐孝先。
面对三人的目光,徐孝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幽怨的呵呵道:“末将觐见过几次皇上,不过别说茶水了,就是水也没有喝过一口。”
“不至于吧?皇上可不是小气之人。”
朱希忠疑惑道。
陆炳在旁,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而后不由笑了起来。
“成国公,我想起来一件趣事,你要不要听听?”
朱希忠看着陆炳愣了下,而后瞟了一眼徐孝先,问道:“莫非是……跟徐兄弟有关?”
陆炳忍不住脸上的笑意,看向满脸疑惑的徐孝先点了点头。
而后对朱希忠说道:“据我所知,孝先觐见皇上几次,确实是没有喝过宫里的大红袍。
而且……你刚刚夸赞的这位少年英雄,在第一次觐见皇上时,可是紧张的闹了个大笑话。”
随即不等朱希忠问,陆炳就笑说道:“这小子头一次觐见皇上,进了御书房就冲着东边那面书架墙直接跪拜了下去……。”
“啊?”
朱希忠惊讶的啊了一声。
旁边的裴南亭,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再次给徐孝先斟茶的手,不由又跟着抖了一下。
”陆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朱希忠看向神色尴尬的徐孝先问道。
徐孝先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其实都怪黄公公,若不是他的脚站位有问题,我是不会冲着墙就拜的。”
见徐孝先承认,朱希忠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陆炳,可以说都是仁寿宫御书房的常客。
自然要比其他人更清楚御书房乃至整个仁寿宫的布局。
御书房同样是面南背北,西边是窗户与门,而东边则是放着书架的一堵墙。
“徐兄弟你可是我朝第一人啊,觐见皇上不拜,倒是对着一堵墙拜了下去……哈哈……。”
朱希忠的笑点显然不怎么高,这时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旁边的裴南亭,因为内心害怕徐孝先掌印镇抚的缘故,此时低着头,白皙的小脸蛋儿确实憋的通红。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山还有一山高。
北镇抚司足够吓得普通人内心胆寒了,但谁能想到,堂堂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第一次见皇上竟然也会紧张!
而且还紧张的跪拜错了方向。
徐孝先看着低着头小脸蛋儿憋的通红的裴南亭,耸了耸肩膀,道:“裴小姐想笑就笑吧,没关系的。”
徐孝先刚一说完,低着头憋着笑的裴南亭再也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随即三人的话题又再回到了大红袍上。
朱希忠建议下次觐见皇上,可以向皇上讨要一杯尝尝,看看与今日在明月阁的有何不同。
陆炳则是看向徐孝先,想了下道:“那你可知道这大红袍的来历?若是真想在皇上面前讨一杯喝,别到时候被皇上问住了才是。”
“这茶难不成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徐孝先疑惑道。
陆炳笑了笑没说话,朱希忠一边喝茶一边摇着头。
裴南亭如解语花,自然知道两人不说话,是等着考校自己为徐孝先解惑。
于是道:“相传此茶是在我朝洪武年间,被福建一名进京赶考的举人丁显发现的。
一日他经过如今的天心永乐禅寺时腹痛难忍,后经大和尚以藏茶泡与他喝,很快疼痛便消失不见。
后来他考中状元前往天心永乐禅寺致谢那大和尚,问起茶叶出处后,便脱下自己身上的大红袍绕树三圈,因此便得名大红袍。
后来到了永乐年间,成祖皇帝敕封天心寺为天心永乐禅寺,正式封天心寺茶为大红袍,为万茶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