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等事儿?北镇抚司干的?”
陈善举原本三分的醉意,此时完全彻底清醒了过来。
暗自寻思着:昨夜里北镇抚司就当街打死了一名倭寇,所以跟这件事有关?
“还不清楚是什么人干的,也可能是杭州官府被叮嘱过,不得往外透露。”
陈善举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刚刚在酒楼里谈笑风生、喝酒听曲的和谐轻松一幕,如今感觉就像是一场鸿门宴!
麦福、福善,一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一个东厂千户。
若这件事情真跟北镇抚司有关。
那么很显然……北镇抚司来杭州的重要的人物就不止麦福跟福善两个了。
肯定还有一个一直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外,藏在了暗处。
而麦福跟福善,显然就是用来吸引他们的视线,以使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如此看来,北镇抚司这一趟杭州行,是冲着某个人来的啊。”
陈善举心头震动着,不由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幕僚。
“会不会是……冲我而来的?”
“暂时还不好判断,我们二人没办法亲眼见到那两位……。”
“都是太监,一个是东厂千户,一个是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说是来南京办差,完事儿后趁着元日将近,便过来杭州闲逛。”
陈善举说的他知道的,让他的两个幕僚帮他分析。
“总共有多人大人可清楚?”
“六十人。”
陈善举说道。
在杜于淳开始从有限的线索中,分析着北镇抚司此番来杭州的目的时。
旁边另外一位幕僚,此时开口道:“大人,京城马墉马大人那边没有任何的消息传过来吗?”
“这……。”
陈善举一时之间有些慌。
“大人镇定,也或许……北镇抚司是因为朱纨一事儿……。”
“就算是因朱纨一事儿而来,我们就能脱得了干系了?”
陈善举下意识地反问道。
随即又说道:“马墉那边并没有传过什么话来,最近一次是托王献臣让我帮他在余杭买地,这件事情你们二人知晓的。”
“会不会是……。”
杜于淳沉思着,看陈善举跟林正把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于是道:“大人,会不会是马大人那边出事儿了?”
“这……这怎么可能?”
陈善举被杜于淳的猜测吓了一跳。
马墉可是如今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在京师朝堂之上有几人敢跟他为敌?
“北镇抚司向来可是只负责皇上钦点的案子,若是经六部、都察院的案子,北镇抚司怕是不会过多过问吧?”
杜于淳继续分析道:“何况,就算是北镇抚司要过问,也应该在京城过问,不应该亲自南下才是。”
“林先生以为呢?”
陈善举有些难以接受杜于淳的猜测,但一时也没有好的理由反驳。
而这林正跟杜于淳,则是早年间的举人。
最为重要的是,两人还是绍兴同乡。
也就是后来能把师爷做成一种职业的发源地。
如今虽然还没有称之为师爷,但两人在陈善举的麾下,行的则是师爷的差事儿。
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陈善举会交给两人去办。
一些需要跟其他想要晋升官员打交道,索要贿赂的事情,同样是两人去点拨、提醒。
因而,杜于淳跟林正,则是陈善举真正的心腹之人。
林正感受着两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想了下后道:“我认为不管北镇抚司是因为何事、何人而来,眼下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清除、抹去对我们不利的人与事。”
看两人依然认真地看着他,林正深吸一口气,道:“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朱纨跟大人之间的矛盾早已经不可调和,不管这一次北镇抚司为什么而来,我觉得此人都必须除掉才是。
若是被押送到了京城,而且……一旦马大人那边真有了变故,那么事情就对我们不利了。”
“若是如此,许栋怎么办?汪年崇那边怎么办?”
杜于淳凝重道:“或许我们可以一边除掉朱纨这个隐患,同时……不管京城的马大人现下如何,我们也必须做出另外一手准备,加快结交盐运使鄢懋卿。
毕竟,鄢懋卿的身后可是内阁首辅大臣严嵩严阁老在为他撑腰做靠山。”
两人说完便同时望向了陈善举。
此时,他们身为幕僚,暂时能想到的对策便是这些了。
至于如何决断,自然还是要看陈善举了。
“如此也好。”
陈善举感觉马车慢了下来,掀开车帘飞快地看了一眼。
心头也愈发的沉重,急忙道:“做两手准备吧,明日你去西湖别院跟鄢懋卿说,至于林先生……。”
陈善举顿了下,随即坚决道:“以免夜长梦多,朱纨一事儿你亲自盯着,明日一早来府里告知即可。”
“明白,大人。”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而后目送陈善举下了马车,两人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跟一丝的担忧来。
北镇抚司出现在杭州太过突然了,突然到整个浙江官场没有丝毫的准备。
从而使得人人都是惶惶不安,心里揣测自己会不会是北镇抚司的目标。
陈善举、汪年崇、宋冉三人送麦福、福善进入庭院。
不等麦福谢过几人今日的招待的隆重宴席,就见宋冉突然向前两步,道:“大人,下官有一事儿想像大人禀奏。”
麦福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的陈善举跟汪年崇一眼,笑道:“不知是何事,需要宋大人向我们禀奏?”
“大人,是这样的。”
宋冉把刚刚在马车上想好的说辞,轻松陈述道:“昨夜里通达客栈门口,有倭寇得罪了大人,下官今日还未来得及处置此事。
但刚才下官听下面的人报,本地商贾许栋,也就是收容倭寇居住之人,家里刚刚遭了变故。
倭寇在许家突然兽性大发,意图对许栋家眷行不轨之事儿,后来一拨人赶来相救,两拨人发生了激烈的厮杀。
如今无论是许家的死伤还是倭寇的死伤,抑或是另一拨赶来相救的人员伤亡,还在统计中。
所以……下官想请教两位大人,此事两位大人是否要过问?”
麦福跟福善互望一眼,不动声色地笑着道:“宋大人,您是杭州百姓的父母官,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该由杭州府、宋大人等出面来处置才是。
即便是宋大人拿不定主意,这不还有陈大人、汪大人可请教?
至于我们……只不过是来杭州游玩的,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们插手才是。”
麦福一推六二五,反正就咬定了自己来杭州是游玩的。
至于你们信不信,我管不着。
反正我自己相信就行了。
宋冉一愣,想不到麦福会如此说。
这看起来完全是不打算插手的态度啊。
但这事儿……难道就跟他们真的无关吗?
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原本他是想借此机会,最好是让北镇抚司插手此事。
如此一来,只要北镇抚司插手的话,那么陈善举跟汪年崇,哪个都不会得了好。
可若是北镇抚司置之不理的话,这件事情在自己手里就有些棘手了。
当下宋冉急忙回过神,陪着笑道:“是,既然如此那下官先告退了,这件事情下官处置完毕后再禀报两位大人。”
麦福跟福善笑笑没说话。
这官场上哪有好人啊,哪一个的心眼儿不是跟莲藕似的,七窍玲珑的。
何况,今日在宴席上,他们二人岂能看不出来,杭州府跟布政司之间可是不怎么和谐啊。
但这些关他们什么事呢?
反正按照徐孝先的计划,有机会能把浙江、杭州官场的浑水搅得更浑才正合他们的利益。
几句客套的寒暄之后,望着三人各怀心思的离去。
麦福与福善才往庭院的厅堂走去。
人影绰绰,是北镇抚司守护庭院的人手。
而此时的厅堂内,赫然还坐着真正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徐孝先。
“你小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回来不久。”
徐孝先起身,放下茶杯说道。
“今日收获如何?”
“有预料中的,也有意料外的。”
徐孝先笑着说道。
“商贾许栋宅子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麦福坐下后问道。
随即徐孝先向两人解释了今日的种种。
麦福跟福善听完,半晌没有吭声。
就在徐孝先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打算回去睡觉时。
麦福开口道:“那些倭寇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到时候都押回京城吧?”
“手脚不是很干净,容易留后患的。正所谓……无毒不丈夫!”
福善也在旁淡淡说道。
“回京时我怎么还忍心让两位大人舟车劳顿?自然是要坐船回京的。”
徐孝先淡淡说道。
麦福不由嗤笑一声,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福善冷哼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那明日我们二人该做什么?还是像今日这般?游山玩水?”
麦福问道。
“嗯,两位大人该吃吃,该喝喝,该收礼收礼。”
徐孝先笑着道:“今夜会连夜审讯西湖别院里的所有人,然后就等着看陈善举会做怎么做了。”
徐孝先伸了个懒腰,再次打了个哈欠,道:“还是那句话,要让陈善举主动露出马脚来,甚至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主动投案自首。
如此一来,京城的马墉就算是嘴巴再硬,也架不住陈善举这边被我们攻破。”
麦福点着头,道:“行,你小子只要有计划就行,那么明日我们两人依旧是满杭州招摇过市了?对了,那西湖我们能去吗?”
“怕是明日他们都没有心思陪您二位去西湖了,不过若是两位大人想去转转,自然是未尝不可。”
随后待徐孝先离开,麦福跟福善两人互望一眼。
福善轻笑道:“陈善举怕是还不知道,他如今不管怎么做,都是在往徐孝先给他下的套里钻。”
“是啊,京城马墉那边打不开缺口,就只能从陈善举这边着手突破了。现在看来,陈善举也不过如此。”
“今夜是否可以给厂公上疏了?”
“好,我来写。”麦福想了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