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
说完,周柏言抬脚往偏殿走去,抬手制止他人行礼问安,坐在床前椅子上,摁住欲想起身祈求的孙夕颜,视线从她脸上一寸寸下移,落在她腹部:“你连腹中皇嗣都顾不得了吗?”
“还是说,你想用你腹中皇嗣,为你母族求情?”
“你好歹也是官家女子大家闺秀,从小锦衣玉食,知人事,懂廉礼,朕让云林子交给你的信上,也说清楚了,你母族因何事入狱,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让朕为难吗?”
带着体温的话,比冬日里粘在屋檐下的冰锥还要冰凉,插得孙夕颜的心千疮百孔。
她伸手死死攥住周柏言衣袍,用手撑着身子,侧身面对他,泪珠宛如漫天大雨般坠落下来,砸在怀中,沾湿衣襟,喑哑哽咽:“那是臣妾的母族,还请皇上看在臣妾伺候您这些年的情分上,饶他们一条命。”
语毕,立马挣扎起身,从床上下来,爬跪在地上,身子跟灌了铅似的,带有浓郁的疲倦感,使劲磕头,几声下去,额头渗出血色:“臣妾求您了,求您饶臣妾母族一条命。”
父亲就算是丧尽天良,那也是她的父亲,是把她护在羽翼之下的父亲。
对于他人来说,父亲是在世阎王,可他不曾亏待自己啊!
那是自小哄着,惯着,护着自己的父亲,你说要她如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上了断头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负我。
周柏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怜惜,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不得不硬起心肠,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朕是皇帝,得为天下臣民负责,他仗着官身,欺压虐杀朕的百姓,罪行恕无可恕。”
“你若是要因此事动了胎气,今后你的生死,听天由命,后宫不缺为朕开枝散叶的嫔妃,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语毕,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孙夕颜,大莫哀于心死,浑身颤抖,声音几近出不来,几息之后,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吓得众人兵荒马乱。
等稳定后,已经是三更半夜之后的事情了,把人抬回颐华宫。
纵使不能大喜大悲,可知晓母族近三族之人,有送断头台和流放,人数众多,受苦受难,而自己却留在皇宫里,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孙夕颜的眼泪就止不住。
悲痛到心脏抽疼,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熬到天亮,再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卧床静养的孙夕颜滴水未进,急得关悦跪在床前磕头祈求:“娘娘您好歹要顾念腹中皇嗣才行啊!”
“您母族受难,唯有您这条血脉得以延续,您总不能让孙氏一族香火就此断送吧?”
“奴婢求您了,多少吃两口,以免……”未语的话,哽在喉中,极为晦气,她不愿也不敢随意吐出。
香火这种事情,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穷苦人家,都极为重视,唯有如此,才能唤醒娘娘的斗志。
果不其然,听见孙氏香火断绝一词后,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孙夕颜,眼珠子转动一下,失焦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神富有光泽,蓄起的泪珠,霎时压过下睫毛滚落下来,沾湿枕头。
“孙氏不能断了香火……”
这句话,成了孙夕颜的精神支柱,让她重整旗鼓,瘫软的身子有了几分力气,在奴才们的搀扶下,坐在床上,歪靠在靠枕上,艰难咽食。
每逢干哕时,就急匆匆伸手捂嘴,使劲咽下去,周而复始,倒也能用上一碗稀粥。
她握住关悦的手,神色茫然而又着急,内心惶恐磨得她心神不宁,整个人都快要魔怔了:“你说本宫应该找谁帮忙,阖宫上下,谁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
她出不去,前朝大臣,她也不认识,而且在梅贵妃娘娘的铁血手段下,鲜少有嫔妃敢在外面闲逛,种种原因下,相熟之人甚少,关系更是如同日薄西山。
手劲过大,跟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关悦,手掌骨头咔咔作响有点疼,但她没有抽出来,而是用另一只手给她顺背以示安抚。
忆起后宫之中,各路势力在周柏言心中的分量,最终思绪集中在沈佳怡身上,眼神一沉,心惊她的晋升速度:“以奴婢拙见,后宫之中最得皇上宠爱的是梅贵妃娘娘。”
“阖宫上下皆知,当日白德容双眼患疾和几个嫔妃落胎,都是她所为,但在皇上偏袒之下,她非但没有受多重的惩罚,后来还坐上妃位,手握凤印,执掌六宫。”
“而且,梅贵妃娘娘膝下无子,毫无生育之功,去年才入宫,就爬在众多娘娘头上,一骑绝尘,可见她在皇上行踪的分量。”
听见这话,孙夕颜明亮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紧握关悦的手,也一点点垂落在怀中,在世阎王,她怎会帮自己陈情?
孙氏族人人头滚落在地上,鲜血洒红脚下尘泥,瞪圆双眼死不瞑目凄惨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光是仅凭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都足以让她闻到浓郁的甜腥味。
孙夕颜眼皮子一点点撑大,悲痛和恐惧差点震碎她的心脏,言词哀痛哽咽:“去把本宫的嫁妆,细软和各种地契拿来。”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决不能轻言放弃。
“是。”有了盼望,总比瘫在床上滴水不进来得好,关悦快速抹去眼泪,起身出去。
孙夕颜赶紧让人找来书信,努力钻研书信上的文字,得知定罪后,需要选监斩官,如此一来得花费几日才能行刑,她还有机会。
后宫之中,最得皇上宠爱的便是梅贵妃娘娘,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枕边风的效果威名远扬。
带上自己所有的银两和银票,各种地契,房子,庄子,铺子应有尽有,直奔怡景宫。
跪倒在沈佳怡脚边哭求:“臣妾已经走投无路了,唯有来找娘娘帮忙求情。”
“世人皆知,您深得圣宠,只要您肯求情的话,皇上必定会听两句。”
看着哭倒在自己脚边的孙夕颜,沈佳怡人都傻了。
简直就是荒唐,跪倒在敌人脚边摇尾乞怜,竟想当然觉得自己会帮忙陈情,她恨不得把一切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或物,铲除干净,还真有人犯蠢,撞在她枪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