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四年四月初二·豹房暖阁里的朱厚照盯着舆图上的「小东番」标记,朱笔在澎湖与鸡笼山之间划出一道虚直线——图注「土番据之,多硫磺」的朱砂字边缘已被指腹磨得模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忠垂手而立,袖口「工」字暗纹在烛火下泛着磁石粉的幽光,与舆图上蜿蜒的「硫磺矿脉」批注形成诡谲的共振。
「福建巡抚奏报,泉州流民已聚至三万七千。」张忠屈指叩击案头《流民安置条陈》,算珠轻响间传递东厂密语,「漳泉士绅暗通倭寇,欲将流民卖作『人矿』。」
朱厚照沉吟片刻,笔尖轻点鸡笼山:「告诉福建巡抚王鼎,朕准他在澎湖设『归民司』,用新铸的「正德通宝」换土番的硫磺。」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袋金黄种子,「再拨三千匠户随船,教土番种「金穗稻」——此稻耐旱耐盐,秋后以粮换矿。」
五月初三,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进巡抚衙门。福建巡抚王鼎展开东厂密令,羊皮纸上「工器怀柔」四字赫然入目。他望着港口内的「怀远号」福船,船舱满载铁犁、纺车与《农器图谱》刻本,船头插着绣有「工」字的青苗旗。
「王大人,土番遣使求见。」东厂百户赵昂掀开帐帘,腰间「工」字腰牌系着土番送的贝壳绳结。来使捧着硫磺石,目光却被船上的铁犁吸引——犁头铸有「风调雨顺」铭文,实为太学算生设计的深耕犁,可破土三尺。
王鼎捧起一碗金穗稻种:「大明皇帝赐你们「神火金种」,春种秋收,可抵十年收成。」他指了指船舱里的纺车,「再送你们十架「天工纺」,棉麻可纺,兽毛亦可。」——所谓「神火金种」实为耐盐稻种。
六月初六·在鸡笼海岸,李铁柱蹲在船头,望着岸上赤足奔跑的土番孩童。他腰间「匠籍腰牌」背面刻着「授人以渔」四字,船工们搬运的「农用铁器」实为改良版曲辕犁,犁壁刻着《赵过农书》口诀。
「看那些木厝,」牛三用铁锚纹腰带扣撞了撞他,递过一块烤红薯,「土番拿硫磺换咱们的铁锅,锅底刻着耕地图案呢。」——看似装饰的纹路,实则是水利灌溉的等高线图,土番依图开渠,竟种出比往年更壮的稻米。
深夜,临时工坊亮起烛光。李铁柱教土番青年阿土仔锻造鱼钩,七锤一停的节奏里,混着《考工记》的口诀:「金有六齐,合此则刚。」阿土仔学得认真,火星溅在他新制的鱼叉上。
七月十五·在澎湖归民司,王鼎在《流民安置日志》中写道:「鸡笼山土番学耕者日增,以硫磺换谷种者络绎于途。匠户教其凿井,以龙骨水车汲咸水灌田,竟得卤地生稻。土番称『大明神犁破岩,金种吸海为露』。」
他摸了摸案头的硫磺样本,杂质含量从三成降至半成——土番依汉人方法淘洗矿砂,效率提升三倍。远处传来福船归港的号角,船舱里的硫磺混着稻谷香气,流民屯堡的新稻已抽穗,穗头沉甸甸压弯秸秆,恰似黄金铺地。
八月初二·在豹房,朱厚照听着张忠的密报,目光落在舆图上新标「金穗屯」:「土番可愿学汉文?」
「十户有七送孩童入屯堡蒙学,」张忠算珠轻响,「匠户与土番互结「铁犁盟」,以铁器换蜜蜡、鹿皮。泉州流民已安置两千,皆有田可耕。」
朱厚照点头,提笔在《小东番图说》空白处画了个圆圈,圈内「土番」二字旁注:「能耕能织,渐同编户。」他望向窗外,工匠正在试造新式水磨,轮轴转动声与远处的童谣相和,竟是土番孩童用汉语唱《击壤歌》。
冬至的鸡笼金穗屯,李铁柱望着满山金黄的稻穗,手掌的老茧又厚了几分。窑口新铸的「工」字铁牌上,「以工化民,以器载道」的铭文被稻穗遮掩一半。土番长老带着阿土仔前来,献上用蜜蜡封存的矿脉图,图上用汉标注着「硫磺七,石英三」。
深山中传来伐木声,那是土番在汉人匠户指导下建造粮仓。李铁柱摸出块碎犁头,犁壁上的「工」字沾着稻花,忽然听见阿土仔用生硬的汉语喊:「李师傅,明年能教我们炼铁吗?」
这一夜,鸡笼山的篝火映红海峡。豹房内,朱厚照翻阅《工器汇典农政全书》,见书页间夹着张稻穗,穗尖还沾着未干的硫磺粉。他笑了笑,将稻穗插进铜鹤香炉,松脂香混着稻香,竟比往日更觉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