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大刀滴着血水刺到身前,又被从天而降的一只手掐住。
裴柚抬眼与倒挂在马车顶上的银昭对视一眼,后者翻身下来,一脚把身材宽大的刺客踢飞老远。
飞云卫反应极快,一把长剑就抹了刺客的脖子。
飞云卫下手自然是极重的,那刺客的脑袋只跟身子连着一点,鲜红刺眼的血液喷涌而出,在裴柚眸中像是流出了一道血腥的小溪。
裴柚眸子定定地看着那刺客,带着险些要掉下去的脑袋再次站了起来,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威。
死不掉的怪物,裴柚瞳孔瞬间放大,马上想起来皇宫中的锦瑟。
“侍琴......”
裴柚循声看过去,只见前面停着的马车车架上露出一角熟悉的衣裳。
是侍琴姑姑。
四周散落着太多尸体,有刺客的,也有熟悉的侍卫衣裳,然而裴柚知道这些侍卫是飞云卫,或许某一具尸体在活着的时候,还在院子里守护过她......
银昭咬了咬牙,想把裴柚推进马车之中,“快回去......”
沾满鲜血的手却没有碰到裴柚的一片衣角,一抹青色就已经在银昭面前一闪而过,快到他伸手去拦都没有触碰的一点衣角的程度。
裴柚并非贸然行事,只是看到那些头颅被完全砍下来的尸体,还能够站起来继续厮杀之时,她意识到这是一场必输局。
敌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所有的损伤都为零,这场仗这样打下去,就算是赢了也是输了。
裴柚脚踩上断头活尸的肩膀,向上一跃继续往沈如枝的马车走,一边已经将手上的药水洒在尸体身上。
强烈的腐蚀性气体传来,裴柚背后僵直却没有停下脚步。
银昭则是眼睁睁看着那具活尸被腐蚀成一滩恶臭浑水,就连骨头渣滓都融化了,哪里还能再站起来?
“化骨水,倒在尸体身上!”裴柚一面喊着,一面将身上的药瓶扔想被活尸杀了个措手不及,如今有些乱了阵脚的国公府侍卫。
化骨水是出差杀人必备的善后用品,飞云卫手中也有,只是被这尸体变活的是冲击了大脑,如今一经过提醒就想了起来。
一时间飞云卫又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而裴柚已经来到了马车前。
侍琴姑姑胸口还插着一把钢刀,鲜血一点一点流出来,已经在身子底下流成了一个血洼。
裴柚只是一眼就瞧出来,这刀伤到了要害,就算是救也救不回来了。
裴柚不甘心,从袖袋中掏出药丸想要喂给侍琴姑姑,就见人用尽力气摇了摇头。
多少年的主仆,沈如枝哪里不知道侍琴在想些什么,伸手握住侍琴沾着鲜血的手。
“侍琴啊,”沈如枝眼眶盈上了泪,伸手想要给那狰狞的伤口止血,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又舍身救了我一次。”沈如枝声音都是颤抖的,最终紧紧握住侍琴姑姑的手,忽视了主仆尊卑。
侍琴把视线艰难移向两人交叠的双手,哆嗦着嘴唇发出几个颤音,最后大口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眼神却那样温和那样恳切地给世界留下最后的温度。
沈如枝痛心疾首地抬起头,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来,却还是顾忌着裴柚在场,抹了把泪眼,“柚儿别怕,侍琴姑姑只是......”
她想要开口安慰,自己却都说不下去。
裴柚的目光留在主仆俩交握的沾满血污的手上,杏眸中一片泪光。
“侍琴姑姑说,要给夫人擦干净......”
话落,沈如枝悲怆地痛呼一声,“都说奴婢的血是脏的,她到死都还记得尊卑贵贱,我又何曾只把她当做奴婢?”
“好狠的心,不如带着我的心一同去了......”
裴柚抬手帮沈如枝拭泪,“沈姨莫要哭了,该叫幕后之人付出代价才是。”
沈如枝眼神凌厉,站起身来。来袭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刺客,已经被药水消解,国公府的侍卫被打得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裴柚长睫颤了颤,面上神色平静,实则身子已经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银昭在解决完手上最后一个活尸后,来到了裴柚身边,担忧的皱了皱眉。
“喂,你......”
“我没事。”裴柚抿直了唇角,这种看着别人倒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实在是糟糕透了。
“哼,你最好是没事啊,不然江司年又要揪我小辫子了。”
这丫头被江司年保护的太好了,再加上上一次遇到活尸,应该是有点心理阴影在身上。
银昭嘴上不饶人,但是眼神在裴柚身上上下扫动。
裴柚直到他是好意,没有计较话里的不中听,看着沈姨淡定地说了鼓舞人心的话,眼神却停留在沈姨还残留着一抹红痕的眼尾。
侍琴姑姑的尸首也被带走,连带着地上其他侍卫的尸首,一同留在了这片土地。
裴柚站在一片坟墓前有些失神,她明白皇位之争向来如此,国公府的势力在京城盘根错节,掌握权柄的同时也会面对更多风刀霜剑。
操纵活尸,裴柚也是在锦瑟诈尸之后,才在古书中翻出来了一点记载。
她已经远离京城了,还会遇到如此危机,那江司年和二哥的境况是不是会更加糟糕?
裴柚闪烁的眼神落在站在队伍之中的沈如枝身上,虽然沈姨总是温和、平易,但是经年累月上位者的威压一旦释放出来。
无异于给队伍吃了一记定心丸,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善后。
沈如枝是亲自来寻裴柚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上。
背影显得清瘦娇弱,面前是刚刚立好的坟墓,静寂又悲怆。
“柚儿,该回去了。”
裴柚闻声回头,沈如枝在不远处站定,背后是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的侍卫。
似乎身后寂静的生灵变得很轻很轻,轻的不会再引起注意。
裴柚知道自己走到了低落的情绪当中,仰起脸对沈如枝笑一笑,抬脚向她的方向走过去。
沈如枝牵起她的手,小姑娘的笑容显得苍白又勉强。
“不要难过。”沈如枝声音温和平静,像她这样从无数尔虞我诈中活下来的优胜者,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了......”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侍琴姑姑。
裴柚恍然想起来她去吓唬青黛之时,青黛姑姑递过来的青面獠牙的面具......
裴柚眼圈一红,“沈姨,我是不是添麻烦了?”
“遗忘比分别更痛苦,是不是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一趟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