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刻正是您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女儿拭目以待。”
永宁侯:???
他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桑枝竟将他方才忽悠的话语原封不动地掷了回来,用来堵他的嘴。
是真就不怕他这口气提不上来,活活被气昏过去!
“成三爷与成景淮这对父子不过是疥癣之疾,根本不足为惧。真正令人忌惮的,是那位门生故旧如古树盘根般遍布朝野的成老太爷。”
“桑枝,你何时竟也学会如此天真了?”
永宁侯轻叹一声,眼底浮起几分恰到好处的怜惜:“桑枝,这世间唯有血脉至亲,才会真心实意为你筹谋,替你忧心。”
稍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今日为父忌惮裴老太爷的权势,暗中遣心腹将成景淮污蔑你清誉之事禀报驸马。原想着驸马素日待你亲厚,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替你撑腰,收拾烂摊子。谁知他竟置若罔闻,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桑枝啊,你往后可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真好还是假好,还需细细分辨。”
裴桑枝:好家伙,终于让永宁侯找到机会装上了。
装的人模狗样。
装的天昏地暗,不知东方之既白。
就是不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永宁侯的良心疼不疼?
“父亲。”裴桑枝笑意盈盈:“虽说你我父女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能太小人吧。”
“您总不愿百年之后,世人提起您的名讳,反倒成了某种品行的代名词吧?”
“比如,后人一提起愚蠢又阴险又挑拨离间的人,直接省略为做人不能太裴……”
永宁侯勃然大怒:“裴桑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裴桑枝从善如流,不见恼怒:“好好好,做人不能太裴桑枝。”
“无关痛痒的,我实在是不介意。”
永宁侯咬牙切齿:这个孽障!
气煞他也!
气煞他也!
他原是想向裴桑枝发难的!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素华的声音:“姑娘、侯爷,宫里派了人来,此刻正在前厅等着呢!”
永宁侯的怒火瞬间凝滞了,回过神来后不由得埋怨:“不会是你跟成景淮之间那段见不得人的旧情传到陛下耳中了吧。”
“你说说你,都流落在外,吃不饱穿不暖了,还不安分守己。”
“这下,你可满意了!”
裴桑枝神色陡然转冷,抬手执起案上凉透的茶壶,将茶水尽数倾泻在永宁侯头顶:“父亲,别乱咬人。”
旋即,将茶壶“当啷”一声掷于青砖,碎裂的瓷片映着森冷的幽光:“唯有心怀鬼胎之人,才会闻得天家来使便惶惶不可终日。”
“女儿可不似父亲与兄长,终日只会嘴上耍横、无能狂怒,实际上根本没一点儿真本事。”
“说我不安分,那父亲都半截儿身子入土了,怎么还兴致勃勃的四人行呢?”
水珠滴答滴答顺着永宁侯的发丝落下。
永宁侯傻眼了。
反了!
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裴桑枝这条疯狗,说翻脸就翻脸。
“你……”
永宁侯的气势悄无声息间矮了半截儿,虚张声势地挤出一句话:“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太过分了!”
裴桑枝纤指轻捻丝帕,慢条斯理地拭去指尖水珠,眼尾漾开一抹讥诮:“父亲还是快些更衣整冠吧,天家使者可候不得。”
“方才父亲那番话,实在不入耳,女儿不爱听。”
“所以,女儿就不在在天家使者跟前为父亲周全找补了。”
“女儿先行告退。”
永宁侯闻言,来不及生气,脸一下子就白了。
裴桑枝就是条不听话的疯狗!
幸亏……
幸亏他棋高一着,先下手为强了。
要不然,结果不堪设想。
“来人,伺候本侯更衣。”
“快来人!”
永宁侯急声唤道。
前厅。
永宁侯紧赶慢赶,几乎是狂奔着进来的,气喘吁吁。
看着是李顺全亲来,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拱手赔笑道:“本侯不知是小李公公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实在失礼,还望公公海涵。”
这位御前的红人,这么闲的吗?
怎么隔三岔五就出宫宣旨。
李顺全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想不到侯爷即便被卸了差事,还是这般日理万机,忙的脚不沾地啊。”
“侯爷若实在繁忙,倒也不必特意赶回来应付咱家。”
“今日,咱家来永宁侯府,不过是奉陛下之命,给贵府五姑娘送些赏赐罢了,并非来给侯府传什么旨意。”
“陛下怜裴五姑娘漂泊之苦,叹其虽遭际多艰,犹能砥砺自持,诚为难得。”
“裴五姑娘,上前受赏。”
李顺全,拂尘一甩,扬声道:“圣恩浩荡,赏永宁侯府裴五姑娘云锦十匹,雨过天晴软烟罗十匹、缠枝百花缎子三箱。”
“御赐累丝嵌宝头面一副、赤金点翠的喜鹊登枝步摇一对、东珠耳坠一副、翡翠镯子一对。”
裴桑枝:“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永宁侯傻眼了。
谁来告诉他,陛下到底听了些什么,听了多少?
又是赏赐绫罗绸缎,又是赏赐头面首饰……
难道,不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在永宁侯惊疑不定之际,李顺全手中浮尘轻扬,淡笑道:“五姑娘,咱家这便回华宜殿复命了。”
“依制,明日申时前,令尊需代你将谢恩折子呈至御前。”
“当然,若令尊事务缠身、无暇他顾,咱家亦可遣宫人前来,接姑娘入宫面谢圣恩。”
永宁侯被挤兑的脸色变来变去:“不忙,不忙。”
他赋闲在家,能忙什么!
李顺全:还不如忙呢。
他看得出来,陛下很想亲眼瞧瞧裴五姑娘。
裴桑枝垂首敛目,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多谢顺全公公提点。”
话音方落,素华便心领神会地向前半步,借着广袖遮掩,不着痕迹地将一个素色暗纹的荷包捧了过去:“公公辛苦了。”
裴桑枝:前些日子,她才昧下永宁侯两万两,眼下这些打赏的银钱,还是不缺的。
李顺全没有推辞,随手接过丢进了袖子里。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接了,裴五姑娘更放心。
“哎呀,险些忘了给裴五姑娘道喜了!”
“五姑娘如今苦尽甘来,福星高照,往后定是锦绣前程,步步生辉。”
裴桑枝笑道:“借顺全公公吉言。”
看来,李顺全与荣妄的私交颇好。
裴桑枝心下暗忖。
永宁侯:他是空气吗?
还是说,他会传说中隐形的仙法?
他是一家之主啊,怎么就没人看得见他!
眼见李顺全转身便走,连个眼神都未留下,永宁侯深吸一口气,忙紧赶几步追上前去:“小李公公,请留步。”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李顺全虽只是个阉人,却是个能在御前递话的主儿。
他必须得好生贿赂贿赂李顺全,免得他在圣上跟前搬弄是非,平白惹出祸端。
顺便,再探探消息。
要不然,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