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毒辣得厉害,连树梢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
国公府后院最偏僻的柴房里,闷热得如同蒸笼,空气中飘着滚滚热浪夹杂着腐朽的霉味,令人窒息。
柴房那狭小的窗棂透进几缕刺眼的光线,其中一道光线正巧落在傅静安干裂的唇上,那曾经如花瓣般娇嫩的唇瓣如今布满细小的裂口,渗出的血珠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痂。
她模样狼狈,蜷缩在角落,身下是散发着霉味的稻草。
这些稻草不知堆放了多少年月,潮湿腐败的气息与汗臭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头晕目眩。
几只肥硕的老鼠在墙角窸窸窣窣地窜动,好似也习惯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在此处一般。
苍蝇嗡嗡的声响在柴房中回荡着,它们贪婪地落在傅静安裸露的伤口上,吮吸着渗出的脓血。
傅静安麻木不已,任凭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脏污的脸上冲出几道浅痕。
那张曾经明媚的俏脸,如今布满污垢与淤青。
她的右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左颊上一道狰狞的鞭痕已经化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连同身上那件罗裙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谁能想到,这狼狈的可怜人是国公府的侧夫人呢。
\"吱呀——\"
柴房的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如潮水般涌入,傅静安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一个佝偻着背的婆子端着破碗走了进来,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打量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侧夫人。
\"侧夫人,用膳了。\"婆子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顺手将一碗浑浊的泔水和半块发霉的粗粮饼扔在地上。
那泔水里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出的酸臭味引得苍蝇蜂拥而至。
傅静安强撑着坐起身,三日未进水米的喉咙干涩得发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刀割一般。
她艰难地爬向那碗泔水,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
自从那夜她偷跑出来,见到萧煜后,她的右脚踝上便开始拴着一条粗重的铁链,另一端深深钉入墙壁。
铁链磨破的伤口已经溃烂,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二公子……二公子可有问起我?\"傅静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仍带着一丝希冀。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婆子的衣角,却被对方嫌恶地避开。
婆子闻言嗤笑一声,露出几颗黄牙,\"侧夫人还在做梦呢?二公子巴不得您早点咽气,省得脏了他的手。\"
说着,她踢了踢地上的破碗,悠悠道,\"要不是怕落人口实,连这口饭食怕是都不会给您。\"
\"不可能!\"傅静安猛地扑到门前,铁链哗啦作响,扯得脚踝的伤口鲜血直流。
她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婆子,\"..\"
傅静安的手指死死抠进门板的缝隙,指甲断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起什么,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光亮:\"那...那五小姐呢?萧婉盈总该念着我的好!要不是我出谋划策,她怎么能...\"
\"哈!\"婆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闷热的柴房里格外刺耳,\"您还不知道吧?把您关在这儿,就是五小姐的主意。这些饭食,可都是她特意'关照'过的。
\"婆子踢了踢地上的破碗,浑浊的液体溅在傅静安脸上,\"五小姐说了,要让您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傅静安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稻草堆上。
汗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蜿蜒而下,她想起萧婉盈出嫁前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怎么也无法与如今的狠毒联系起来。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静安姐姐\"的少女,如今竟成了索命的阎罗?
\"五小姐现在过得如何?\"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平静。
婆子撇撇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能好到哪去?那王氏家里两个庶子天天闹腾,外室还时不时上门挑衅。\"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五小姐回门那天,脸上带着巴掌印回来的。听说洞房那晚,王氏与五小姐大吵一架……\"
傅静安浑身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她怂恿萧婉盈给镇南王世子下药,是她信誓旦旦保证生米煮成熟饭就能如愿以偿。
可谁能想到阴差阳错,萧婉盈竟被王氏……
\"我...我只是想帮她...\"傅静安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帮萧婉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可是事已至此,想来也不是她的错。
婆子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冷笑:\"侧夫人,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好心'。\"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角落里的女人,\"您那些'好心',害了多少人?包括您娘家的姐姐妹妹……\"
\"滚!\"傅静安突然暴起,抓起地上的破碗砸向婆子,\"你给我滚!\"
婆子敏捷地闪身躲过,碗砸在门框上碎成几片。
她重重关上门,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刺耳。黑暗重新笼罩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只有窗棂透进的几缕光线,照在傅静安扭曲的脸上。
她蜷缩在角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未入府时她与萧煜的海誓山盟温柔缱绻,嫁给萧煜后的志得意满,暗害亲姐妹时的心狠毒辣……每一个选择都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哈哈哈...\"傅静安突然笑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了,从她踏进国公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这吃人的宅院里沉沦。
不是她算计别人,就是别人算计她。
只是她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这样狠。
窗外传来丫鬟们的嬉笑声,隐约可以听见\"侧夫人活该\"之类的字眼。
傅静安麻木地听着,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艰难地爬向那半块发霉的粗粮饼,颤抖着塞进嘴里。
霉变的味道让她干呕不止,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咽下去。
她要活着!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傅静安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藏在稻草下面。
国公府欠她的,她定要一笔一笔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