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心里跟明镜似的,定是陈氏私下做的手脚被陛下发现了。
她眸光一暗,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娘娘这边出了差错,国公夫人这个当母亲的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时东窗事发让娘娘雪上加霜。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她转眸朝寝殿看了眼,挥挥手让那宫女离开。
虽然这算得上大事,但此时皇后娘娘的状态极不妙,她拿不准是否要进去禀报此事。
正犹豫着,寝殿内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进来。”
慈姑立即推门而入,走到床边恭敬地唤了声皇后娘娘。
绣床上,乍一看容皇后是躺在一条黑色的锦被里,但仔细看便会发觉,这条“被子”是由密密麻麻的黑线缠绕而成,这些黑线像是活物般来回蠕动着,每一根上都生着牙齿和触手。
容皇后的身体被它们紧紧包裹着,就像是人形的蚕蛹般怪异可怖。
如此骇人的一幕,寻常的宫人看了早就要尖叫着晕死过去。
可慈姑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安静地等待自家主子的吩咐。
“又出什么事了?”
蚕蛹里传出容皇后虚弱的声音,听着气若游丝,慈姑眸光暗沉。
看来这一次,她家娘娘真是被伤得不轻。
这普天之下能将娘娘伤到这般地步的也只有君长珏一人。
她身为娘娘身边最贴心的奴婢,也比谁都清楚娘娘对陛下的心思。
她家娘娘分明是深爱着陛下的,只是陛下不领情,宁愿去宠幸一个刚入宫半年的低位嫔妃,也始终看不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甘心为他做贤内助的发妻的诸多好处。
他对娘娘无情无义,只拿娘娘当成傀儡摆设,从没把娘娘当人看。
陛下的过分之处连她都看不下去,他怎能如此折辱一个高贵温柔的女人?
若不是他把娘娘逼得太狠,娘娘又怎会因爱生恨,做出这许多为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如今,他更是为了那个隋怜,对娘娘下了死手!
他怎能如此狠心!
“问你话,怎么不答?”
见慈姑沉默不语,容皇后颤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了什么事?”
慈姑见瞒不过,这才低声道,“娘娘,是国公夫人。”
闻言,黑茧里隐隐透出的人形晃动了一下。
“国公夫人怎么了?”
慈姑顿了顿:
“国公夫人私下里出手,让人迷了隋婕妤父亲的心智,蛊惑他进宫出现在祈福大典上给隋婕妤难堪。
然后再趁着隋婕妤和其父站得最近时,引出隋父身上的三尸虫,让三尸虫进入隋婕妤体内,等到隋婕妤走登天梯通往神华台时再让三尸虫发作——”
慈姑的话未说完,可容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氏这么做就是想让隋怜摔下登天梯,这样隋怜就登不上神华台,成为众人的笑柄了。
在她这个短视的母亲看来,只要隋怜站不上去就是她们赢了。
陈氏一定还以为,这么做是在给她这个皇后女儿长脸。
陈氏也一定觉得,她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感念母亲的苦心。
但她听后,却气到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慈姑看着床上不断颤动的黑茧,心惊胆战。
这些黑线与容氏早已异化的魂魄相连,已经成为容氏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怒张着狰狞的触手,流出黑红的黏着血液,弄脏了整张绣床,还在顺着床沿往慈姑的脚边流淌。
凡是黑血所经之地,牢固昂贵的青砖都被腐蚀出数道窟窿,慈姑后退了几步仔细避开黑血,心里明白这是皇后生出的怒气。
“慈姑,你说本宫的母亲怎么就这般愚蠢?”
不知过了多久,散发着腐臭的血终于止住流淌,容皇后轻声道,“像她这么愚蠢的人,又怎配做本宫的母亲呢?”
君长珏本来就对她心有疑虑,如今陈氏所做之事就像是在印证他内心的猜忌,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些都是陈氏自己所为,与凤仪宫与她无关。
不,应该说就算他知道这些与她无关,也绝不会放过她。
君长珏早就想废了她这个不听话的皇后,只因他差距到,她的存在会对隋怜构成威胁。
只是先前她没给他机会,但现在有了陈氏这个把柄,他一定会死抓着不放。
“若是让他以母亲所做之事为由深查下去,凤仪宫的秘密可就要瞒不住了。”
容氏幽幽地说着,又轻叹了一声。
慈姑看着床上的黑茧,虽然看不到容氏此时的神色,但凭着多年来与主子的默契,她心里忽然一颤。
“娘娘,您莫非是要……”
“正是你想的那样。”
容皇后平静地说道,“怎么,你觉得本宫这么做,太过无情了吗?”
慈姑摇头,“不,娘娘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只要大局能成,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闻言,容皇后轻轻一笑。
她真的很喜欢慈姑,虽然对方只是个奴婢,却比她的亲人更懂她的心。
如今也只有在慈姑眼里,她才是真正的国母,是能挽救人间的圣人。
而不是隋怜这个换壳重生,被天道不容的所谓神女。
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就只有慈姑看清了真相。
随后,慈姑听见容皇后的吩咐:
“替本宫去一趟神殿,你知道拜观音的仪式,向观音许愿,再把国公夫人的八字烧了。”
慈姑的眸光闪烁了一瞬,而后她恭敬应下,转身离去。
……
陈氏被带到了未央宫的正殿,此时满堂宾客都已散去,唯有一身红衣的妖冶帝王坐姿慵懒地斜在皇位之上,身侧站着他一身白衣的嫔妃。
暴君配宠妃,一个张扬肆意,一个内敛优雅,却都过分美貌,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这两人看上去,竟仿佛天生一对,出奇的般配。
陈氏抬眸望着隋怜掩在珠帘下的脸,在心里痛恨地骂道,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红颜祸水,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装成万人仰望的神女大人,真是恬不知耻!
别看隋怜一时得意,但这贱人日后肯定要遭报应,绝不会有好下场。
正当陈氏在心里骂骂咧咧时,忽听君长珏冷冷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