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河脸色变了又变,在心里斟酌着,要是不背会不会真的被撵走。
林清梦不再看他,抬起左手,用手背掸了掸方才被他贴上的右肩,活像那里粘了多少灰尘似的。接着迈开长腿继续赶路,凉薄的声音被秋风吹了过来,“休要磨叽耽误时间,不背就请回吧!”
皇子的尊严和抱得美人归……
“背就背!”
凤星河果断放弃了尊严,选择了美人。背对着韩艺书屈膝蹲下,双臂伸到后面,气哼哼的说道:“上来吧,本殿下背你!”
真是自讨苦吃!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背的、抱的竟然不是美人,而是个圆脸胖师兄。
虽然已是仲秋时节,微风沁凉。可是一到了正午,秋老虎便开始发威了。
凤星河热的眼冒金星,身后的胖子怎么好像越来越沉了,压的他就要喘不过气儿了。心脏突突直跳,嗓子眼冒烟,脑门儿上的汗水从“嘀嗒嘀嗒”的往下落,变成一股股的,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流。
“师、师兄……”
他不住的吞咽口水,嘴唇干的就要裂开了。他艰难的往上掂了下胖子,哑着嗓子问道:“有水么?我、我要渴死了。”
韩艺书单手从腰间解下竹筒,绕过他的脖子递过去,“给。”
喝一半洒一半,凤星河简直欲哭无泪,背着个结实的胖子走了小半天,他连腰都直不起来,更别说仰头喝水了。
酉时初,太阳刚刚落了下去,荒凉的郊外笼罩在暖黄色的落日余晖里。天气再次凉爽起来,秋风急劲,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叶子扑扑的往下落。
四个时辰可算是满了。
凤星河不管不顾的撇下胖师兄,一屁股坐到地上,呈大字型仰倒在地。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如此不顾形象,也不管周围有没有来往的行脚赶路人,就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身上贵重的亲王蟒袍早就褶皱不堪,布满汗水的脸粘上尘土,黑一块黄一块的,哪里还有一点儿皇子的矜贵模样?
凤星河眼也不睁,扯着嗓子、拉着长音叫喊:“美人师尊……”
“什么事?”
林清梦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折回到凤星河身边,抬腿轻轻踢了一脚,“呦,这是不行了么?”
“你的随从都在后面跟着呢,不行的话坐上你的轿子回家吧!”
受了我的拜师礼还想撵我走?想的美!
凤星河气儿还没倒匀呢,勉强挑开千斤重的眼皮,看准方位后扭着屁股,在地上直接转了半圈,伸手抱上林清梦的脚踝,“我行!我可太行了!”
“我背了他四个时辰,丝毫不差!”
说着扯住林清梦垂到脚边的腰链,轻轻拽了拽,仰着脑袋打着商量,“可是大美人,咱今天能不走了吗?”
“不能连轴转吧?就是蒙眼的畜生也受不了啊!”
林清梦垂下眼帘,盯着那双杏眼看了一会儿,抬脚轻轻的踹开他,转身往附近的树林里走去,“行吧,今日就在这儿歇了。”
凤星河赖在地上不起来,看着林清梦被风扬起的长发抿唇笑了几声。心道,大美人倒也不算铁石心肠。
他拒绝了小唐子带人送过来的软垫和美食,挥舞着胳膊大声怒道:“滚滚滚!本殿下正在跟着师尊修炼,怎么能贪图享乐,赶紧拿开!”
小唐子一脸无辜,推着小太监往回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殿下可太拼了,为了博美人的好感,是真能忍啊。”
凤星河盯着被拿走的食盒猛咽口水,“呲溜”一声,又擦了把嘴角,才一瘸一拐的走到林清梦身边,和他靠着同一棵大树坐下。认命的接过一根祝余草猛嚼,真是又苦又涩。
草刚咽进去,一打眼瞧见坐在对面闭目打坐的胖师兄,凤星河惊觉还不知道他的名讳,好像是叫什么书的。于是拾起一颗小石子,精准的丢了过去,“师兄见谅,一直忘记问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胖师兄坐的稳稳当当,回答的简单明了,“韩艺书。”
“艺书师兄,这是你的字么?”
“不是,我姓韩名艺书,不曾取字。”
凤星河咋呼道:“什么?那怎么行?”说着坐直了身体,双腿分开,双掌拄在身前的土地上,“我怎么好直呼师兄的名讳?那像什么话?”
话音未落,他开始仔细的端详起韩艺书,怎么瞅也不像没到二十的样子,“你应该比我年长吧?怎么会没有取字?”
“……”
韩艺书一时无语,也不打坐了,睁开眼睛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双眼珠子差点儿要翻出眼眶。
林清梦闻言轻轻蹙眉,咬着下唇沉思,心道还真是疏忽了。
他在偏远的镇子里长大,那地方不算富裕,儿郎们能上学堂读书断字就算不错了。从没听说哪家的儿子取了字,或是办什么冠礼的,那也太文雅了。
就他的“浅予”二字,还是飞升之后勾陈神君帮他取的。这个小兔崽子要是不提,他大概永远也想不起来还要给弟子们取字这么一说。
林清梦难得主动去看凤星河,“你的字是什么?”
凤星河受宠若惊立刻笑开了花,也不再看胖师兄,并拢双腿往林清梦身边挪,二人的肩膀眼瞅着就要贴到一起。
他俯下身子,把花猫一样的脸怼到林清梦眼前,扬起眉梢得意道:“长乐就是我的字,我乃堂堂皇子,名字只有尊长才能叫。”
“不过嘛,您是我的美人师尊,自然也是可以叫的。我叫凤星河,你叫声‘星河’让我听听呗。”
要是能在床上叫,肯定特别好听,特别带劲儿。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跟有个猫爪子在挠似的,奇痒难耐。
这妖精一样的大美人要不是神山仙君该有多好,他就可以效仿皇兄,把美人绑回王府里金屋藏娇,夜夜笙歌。
林清梦看着他突然染上红晕的脸颊、直白炽热的眼神,嗤笑一声转头去看韩艺书,“艺书,确实是为师疏忽了。”
“‘破暗长明世代深,烟和香气两沈沈’,不如你的字就取做长明,如何?”
还不等长明回话,凤星河脸红脖子粗的先嚷了起来,“不行!不行!那是我皇兄的字!怎么能给……反正不行!”
“长字开头都不行!那是我凤来皇家的字!!”
林清梦看也不曾看他,将他忽视的彻底,反而对着长明笑的极为明媚,声音也很轻柔,“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长明连忙站起来,上前两步站到林清梦的身前,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深深的鞠躬,脸上皆是欢喜,“多谢师尊赐字,弟子喜欢的很。”
起身后,他又一脸好奇的问道:“那师弟呢?师尊准备给他取个什么字?”
此‘师弟’自然不是指凤星河,而是留在山里看家的柏珵佑。
“嗯,让为师想想……”
林清梦沉吟片刻,扬眉笑道:“‘笙歌不见故人散,十里长欢觅觅寻’,希望‘长欢’二字他会喜欢。”
凤星河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拧着眉毛、撅着嘴巴一脸的恼怒,愤愤不满的抱怨道:“美人师尊,你怎么能这样?”
“你给师兄们取字就取字,怎的非要和我凤来皇族取一样的?”
林清梦瞥了眼自己的胳膊,这才抬起眼皮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忽的勾唇轻笑,看起来还挺开心。说出来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我高兴,我愿意,我想怎么取就怎么取。”
妖精,笑的可真勾人。
凤星河的喉头疯狂滚动,猛咽口水。同时不免暗恼自己没出息,怎么能一看见美人笑就跟丢了魂似的。指责的话明明都堆到嗓子眼了,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
凤星河气哼哼的转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恼谁。
还好这夜不用他爬树吹冷风了,林清梦在林子里布了个结界,师徒三人就靠在树干上休息。
他还是第一次见林清梦使用术法,暗红色结界上闪烁着不知道什么鸟的羽毛。
凤星河拄着快要断掉的腰勉强爬起来,凑到结界边上摸了摸,暖暖的丝毫不烫。上下摸索一番后,他又回到林清梦的身边坐下,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美人师尊,结界上是什么羽毛?”
他已经不记得方才还在生气的事儿了。
林清梦阖着双眸假寐,在他问到第三遍的时候才说,“不知道。”
“什么?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你的结界!”
还真是个不靠谱的师尊。
凤星河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时不时的撞一下、或者巴拉一下林清梦,可再也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美人?你睡着了么……”
凤星河盯着他看了良久,越看越是燥热,他不得不收回视线,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大美人的结界上怎么能放只破鸟呢,得放鲜花才对。”说着拾起一根树杈,弯着腰在地上勾画了起来。
“嚓嚓嚓”的声音响个不停,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吵人。
画好之后,他向后一甩胳膊扔掉树枝,盯着地上的大作不断点头,“咯咯咯”的乐个没完,“本殿下真是天赋异禀,连作画水平也高的可怕。”
“只有这样美而不俗的花朵,才能配的上大美人。”
看着看着,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这一天他累的够呛,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累的一天,因此睡得极快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