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色如墨。
沐云澈紧了紧身上粗糙的麻质斗篷，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黑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线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道道仿若鬼影的斑驳光影。
他蹲在槐树根下的阴影里，面前摊着一块满是药渣污渍的粗布，三枚棱形丹丸静静躺在上面。
“剑纹丹，服下后，半刻钟内可让剑气增幅三成。”沐云澈刻意压低了嗓音，指腹轻轻摩挲过丹丸表面那细密的裂纹。
这三枚丹丸，是他昨夜用那尊破旧不堪的丹鼎炼制出来的第三炉成果。
说来也怪，在成丹的那一刻，丹鼎腹部镌刻的云纹处，竟突然渗出丝丝血珠，将原本的丹纹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斜对面，是一个售卖符篆的小摊，摊主是个老头。
这老头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突然，他猛地抽了抽鼻子，浑浊的眼珠瞬间聚焦，死死地盯着沐云澈面前的丹丸，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友，你这丹丸……煞气太重了些啊。”
沐云澈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将丹丸往回收了收，粗布的边角不经意间露出了半截带血的药铲。
这药铲可不简单，昨夜他试丹的时候，用它轻而易举地劈断了一根两指粗细的灵木桩，可药铲的刃口也因此崩出了一道道豁口，豁口之中，还凝着暗红色的铁锈，看着颇为渗人。
“二十灵石一颗！”一道粗狂的声音骤然响起。
只见一个镶着金牙的胖子蛮横地挤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他腰间挂着的血刀帮令牌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刚一靠近，便伸出指尖，一缕探查灵气瞬间腾起，朝着丹丸而去。
可灵气刚一触及丹纹，竟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被震散。
“娘的，还真是剑修用的好东西！”胖子不由得惊叹道。
沐云澈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他认得这个胖子，三日前，在废丹池旁，他亲眼看见此人将一名修士残忍地丢给妖藤当作食物。
当时，这人袖口处露出的玄丹阁暗纹，让他印象深刻。
还没等沐云澈反应过来，丹丸就被胖子粗暴地塞进了锦囊，紧接着，六十枚下品灵石“砰”的一声砸在粗布上。
“老子全要了！”
胖子那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按在了粗布上，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青石板竟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纹。
沐云澈目光一闪，瞥见胖子脖颈处有一条黑纹正缓缓蠕动，好似一条蜈蚣正钻进衣领，他心中一凛，这明显是长期接触妖气才会出现的征兆。
这时，暗巷里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破空声。
沐云澈反应极快，瞬间抄起药铲横扫出去。
“噗噗噗”三声闷响，三枚淬毒铁蒺藜被精准地钉在了槐树上。
胖子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他猛地撕开锦囊，就在这一瞬间，丹丸表面的血纹竟与他脖颈处的黑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果然是噬剑蛊的饵料！”胖子兴奋地大叫起来。
沐云澈心中暗叫不好，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撞翻了一旁的符篆摊。
刹那间，朱砂和黄纸漫天飞舞，他则趁着这个机会，一头扎进了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身后，传来了一声仿若妖兽般的低吼，沐云澈回头一瞥，只见胖子双眼赤红如血，指甲瞬间暴长三寸有余。
每跑一步，尖锐的指甲划过砖墙，便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抓痕，墙砖簌簌掉落。
很快，沐云澈便跑到了坍塌的赤铜矿场。
月光下，这矿场仿若一头死去的巨兽骸骨，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沐云澈一个翻滚，迅速滚进了一个废弃矿洞。
就在他进入矿洞的瞬间，手中的药铲刃口在岩壁上刮擦出一连串的火星。
矿洞内，阴寒的风裹挟着浓烈的铁腥气扑面而来，岩缝间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水珠，滴落在丹丸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崽子，倒是会挑地方，把这儿当你的葬身之地了！”
胖子充满戏谑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只见他此刻已经堵住了洞口，脖颈处的黑纹已经疯狂蔓延，几乎覆盖了大半个脸颊。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一枚血纹丹，一瞬间，周身腾起滚滚黑雾，那黑雾中，隐隐有诡异的气息涌动。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噬剑之力！”胖子张狂地大笑道。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声清脆的剑鸣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叫嚣。
沐云澈手中的丹丸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飞溅的血纹在空中迅速凝聚，眨眼间便凝成了一道三尺长的剑影。
这是沐云澈昨夜在反复试验中发现的秘密。
以自身鲜血为引，竟然可以激发出丹丸内封存的残缺剑意。
滚滚黑雾刚一触碰到剑影，就像是冰雪遇到了滚烫的沸水，瞬间消散。
胖子脸上的得意瞬间转为惊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脸上的黑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寸寸崩裂。
沐云澈见状，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猛地朝着矿洞深处扑去。
谁知，就在指尖轻轻划过岩壁的瞬间，他突然顿住了。
青苔覆盖的岩壁刻痕间，隐隐藏着半式极为熟悉的挑剑诀。
“这……这怎么可能……”沐云澈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那与废鼎云纹同源的剑痕。
就在这时，丹田内沉寂已久的混沌之气，竟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沐云澈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胖子蜷缩成一团，七窍之中钻出无数条仿若铁线虫般的黑须。
此时，岩壁上的剑痕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激活，逐一亮起。
沐云澈并指为剑，体内混沌之气顺着剑诀的走势快速游走，竟引动了洞内残留的赤铜精气。
早已锈蚀不堪的矿镐，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缓缓飞起，以极快的速度贯穿了胖子的眉心。
晨曦初现，柔和的阳光洒进矿洞。
沐云澈在胖子的尸骸旁缓缓蹲下，拾起一块赤铜残片。
“剑魄为引，赤精为炉”。
沐云澈心中一震，他认得，这正是废丹鼎缺失的铭文。
矿洞深处的风徐徐吹来，其中竟隐约夹杂着某种有规律的震动，听起来竟像是巨兽沉稳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