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霍乾念跑哪去了?搜了这么久还找不到!”
“别急,我不信他伤成那样还能跑出去!”
“就是,说不定已经死了。”
“将军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尸体也得扛回去!”
“得嘞!”
几个黑鳞骑兵说着话。其中一人跳下马,站定在一片高草丛前。
若此时他弯下腰,便能与一双惊恐的眼睛对视上,瞧见一个绝望无助的少女正藏在草丛里。
草丛茂密高盛,霍阾玉蹲在里面,与那黑鳞骑兵不过一尺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楚地闻见黑鳞铠甲冰冷的金属气味。
她浑身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恐惧,还是因为刚才拖动几人累的。
那黑鳞骑兵站在草丛前,撩起铠甲,开始解腰带,看样子是要方便。
霍阾玉想避开不去看,脖子却僵硬得根本动不了,紧张得连闭眼都忘了。
这时,一只手慢慢伸过来,先是摸到霍阾玉的肩膀,而后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黑鳞骑兵放完水,重新系好裤腰带,再次翻身上马。
一直到马蹄声远远离去,彻底听不见了,霍阾玉才终于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
云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后背疼得像被马车碾过似的,头也剧痛难忍。
她用手轻轻拭去霍阾玉脸上的眼泪,费力安慰:
“不哭……我在呢……”
霍阾玉委屈地瘪瘪嘴,一头扑进她怀里,终于闷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又一声马蹄轻吠声响起。
霍阾玉的哭声戛然而止,迅速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护在云琛身前,端起拼命的架势。
云琛无力地躺在地上,望着霍阾玉那生疏的防御姿势,那决然却不再颤抖的样子,再次慢慢失去意识。
霍阾玉回头看了眼又陷入昏迷的云琛,握紧石头,心中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等到马蹄声越来越近,霍阾玉瞪大眼睛,神经紧绷到极限的时候——
一颗憨厚高大的马头伸进草丛,低头闻了闻一旁的霍乾念。
“呼……”霍阾玉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她认得这是霍乾念的屠狼驹。
在这次偷溜出府跟随云琛之前,霍阾玉甚至都没有摸过马。
但一个多月骑马饮马下来,霍阾玉现在已经很熟悉马的习性。
她上前轻摸马头,不知道是在安抚马,还是在安抚自己。
“小马儿,别怕,能行的……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屠狼驹极通人性,显然听懂了霍阾玉的话,竟慢慢跪下,卧在了地上。
霍阾玉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霍乾念和花绝趴放在马背上,她则重新背起云琛,拍拍马脖子,示意屠狼驹开路。
就这样,一人一马,三个昏迷的伤员,屠狼驹在前,霍阾玉在后,慢慢在林中摸索前行。
这次,没有花绝想着法子逗乐,绞尽脑汁地加油打气了,只有屠狼驹高大壮实的马背,坚定又沉默地向前。
不知道为什么,霍阾玉突然觉得,即使没有人哄着,安慰着,她好像一样可以坚强。
天亮时赶路,天黑时靠着屠狼驹浅睡。
渴了就寻小溪和山泉,饿了就摘野果吃。
昏迷受伤的三人有时会短暂地醒过来,霍阾玉便给他们也喂水和果子。
就这么不知年月地走啊走,一连走了七八天,霍阾玉终于望见不远处的矮坡下,两间简陋的茅草屋出现在视野。
那屋门前栓着一红一黑两匹马,屋檐上挂着两根风干腊肉,看起来像是猎户。
要换作从前,霍阾玉肯定会激动得哭出来,背着云琛就往茅草屋冲。
可经过这一遭变故,她已学会谨小慎微才能保命。
她将身子伏低,神情探究地望着门口的黑马,对屠狼驹道:
“对方善恶不知,万一是那骑黑马的骑兵就遭了。我先去瞧瞧,如果安全,我便来接你们,万一不测,我会大喊,你便快逃。好马儿,听话。”
屠狼驹轻点头,表示明白。
只是马背虽宽阔,但位置有限,只能驮两个人。
这意味着霍阾玉若独自去茅草屋探情况,就必须将云琛放下。
如果有危险,屠狼驹可以驮着霍乾念和花绝跑,云琛就只能留在原地等死。
这时,云琛再次缓缓苏醒,只往四周看一眼,便立马明白霍阾玉现在的困境。
霍阾玉愁得眉头紧皱,脑子出神,竟没有发现背上的云琛已经苏醒。
“我去吧……”云琛开口,吓了霍阾玉一跳。
“你醒了?怎么样?”霍阾玉赶忙将云琛放在地上,可她却不肯躺下,挣扎着想站起身。
只是脚软得厉害,身上到处钻心地疼,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尝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
霍阾玉搀扶着云琛,“你要干什么?”
云琛勉强站定,看向那茅屋,“我去探探情况……你……你们留在这里……”
霍阾玉斩钉截铁地拒绝:“你都这样了还去探什么路?!要去也是我去!”
云琛摇头,艰难地说:
“我已经受伤……若真有不测……折我一个就好……你们都可以跑……”
若霍阾玉去,出了事,云琛留在原地等死不说,霍乾念和花绝也还昏迷着,只靠屠狼驹是不成的,最后很可能四个人都死在这林子里。
所以云琛去,是最稳妥的法子,能最大限度保证其他几人活下去。
可霍阾玉听了这话,却顿时慌起来:“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不行!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我不许你冒险!不行!”
云琛扶着树稳住身子,连连安抚霍阾玉,坚定地看进那因为惧怕而睁得老大的眼睛,道:
“阾玉,你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你已经走到这里了,吃了多少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苦,杀人都见过了,还怕什么……这世上没有几个比你还勇敢的女子……别怕……”
霍阾玉一下小声哭出来,用哀求不舍的目光看着云琛,哽咽着说:“可我不想你去冒险……”
云琛勉强笑笑,摸摸霍阾玉的头:
“傻瓜,你忘了吗,我是护卫啊……保护你们,本就是我的职责……”
霍阾玉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却没有再说话,亦没有阻拦。
云琛将靴子里一柄短刀交给她,然后一步一踉跄,脚步拖沓地向茅草屋走去。
泪眼模糊中,霍阾玉看着马背上昏迷不醒的霍乾念和花绝,再看看手里冰冷又陌生的刀,以及逐渐离她越来越远的云琛,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尽管已心乱如麻,紧张得要死,可霍阾玉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目光紧紧跟随着云琛的身影。
云琛实在受伤太重,并不是很长的一段路,她歇了四五次才能继续走。
等走到茅草屋前的时候,云琛已耗费完所有力气,天旋地转之中,她身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听见响动,茅草屋的门打开,走出一个高瘦的汉子。
那汉子走到云琛跟前,推推云琛肩膀,又探探云琛脉搏,立刻冲屋里喊道:
“还有气!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