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院里都热闹了一天,栖云居是最后才安静的。
原本今日该由叶峮守夜,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送完花绝和不言回房,立马就回房睡大觉去了,只留云琛和霍乾念在房里。
屋子里重回安静。
霍乾念穿着寝衣,坐在床榻边,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云琛上榻。
她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站在一旁不肯上去。
他故意吹息两盏灯,叫屋子里更昏暗些,勾勾手指,语调危险地说:
“琛儿过来,我同你讲个故事,哄你睡,好不好?”
她低着头,脸红得快冒烟,结结巴巴地问:
“啥啥啥故事?”
他探腰伸臂,揽过她坐进怀里,低声笑道:
“讲女娲造人的故事吧。”
“为什么讲这个?”
他一把将她放倒在榻上,靠近她耳边,声音轻佻又魅惑,气息吹得她耳朵酥麻:
“据说女娲刚造出来的人,都是不穿衣服的。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儿的?”
她浑身一麻,立刻慌得想要逃跑,可被他欺身压着,逃又逃不掉,干脆直接将头埋进被子,羞得不敢出来。
从前的霍乾念,冷郁又疏离,从早到晚沉着眉眼,思量着一肚子阴雨。
如今腿好了,他仿佛又回到了腿伤之前的绝世公子,意气风发,英姿蓬勃。
但因为近十年的腿伤,让他沉淀出超过常人的耐性,便比从前更多了些强势冷峻和城府不言说。
但那都是对外人。
对待云琛嘛,他恨不得刨心刨肺出来,挨个给她讲一讲看一看。
至于这食色性也的一面,估计这辈子也只有云琛能见到,也没有旁人可作比较。
要换作从前,她实在难以想象,会有这么露骨的荤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她嗔怪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他像一只终于圈住猎物,却不着急生吞活剥的豹子,只在“爪子”下面来回拨弄,饶有兴趣地瞧着她挣扎。
他微微偏头,目光幽暗地瞧着她粉红的耳垂和脸颊。
低头嗅嗅那熟悉的、暖烘烘的、带着一点奶香的气味,他用鼻尖轻轻触碰她后颈、肩膀、后腰。
每触碰一下,便能感觉到她身子明显一颤。
他暗暗深吸几口气,咬着牙忍住躁意,不让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碰到她的大腿,最后将额头抵在她肩胛骨,叹气道:
“‘发乎情,止乎礼’……圣人何故欺我也……要不,我今日就别听圣人的了吧?!”
她吓得语无伦次:“还是听听听听吧”!
看出她被逗得急了,他哈哈大笑,抱住她亲了亲发顶,然后起身离开,并不进一步做些什么。
他铺了亲卫平时睡的软榻,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学着她的样子蒙起头。
她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兔子,眼神盈亮地望着他,问:
“你干嘛背对着我睡,还蒙着头呀?”
他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若面对着你,不蒙着头,我便很难做个君子了。”
她捂嘴偷笑:“我扮作男子那么久,怎么不知道这种事?”
他气鼓鼓道:“你别嘚瑟,早晚让你好好知道知道!”
很快,一刻钟后。
云琛还没什么困意的时候,霍乾念已经呼呼大睡了。
她侧身趴在榻上,傻笑地看着他的睡颜。
不知多久没有这样安定又祥和的感觉了,虽然知道只是一时的,围剿玉家的事已迫在眉睫,很快就又要踏上奔波,可她心里还是觉得特别满足。
只可惜满足,却不圆满。
当这句话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云琛顿觉睡意全无,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她望着头顶青色的纱幔,很多人与事都如湖水泛上。
估摸着再也睡不着了,她穿好衣服往外走。
经过霍乾念的时候,被他迷迷糊糊拽住衣角。
“琛儿去哪里?”
她好笑地拉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子。
“我去如厕。”
他眼睛都没睁开,“哦”了一声,又放心睡去。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亲卫住的两排屋子,站在一间已空落许久的屋前,静静立了很久。
那是亲卫身边跑腿护卫可以住的单间。
推开门去,满屋尘埃。
小六的遗物都被收敛在一个小箱子里,和荀戓一样,东西并不多。
只是小六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没有人来领他的遗物,那箱子便一直放在屋子里,落满了灰尘。
她上前启开箱子,里面是两件薄衣,一块磨刀石,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些零碎的小玩意,还有一块荀戓给的长命锁。
大概是灰尘太大,她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抬手擦擦眼,手放下的时候,习惯性地落在腰间的剑柄上,摸了个空。
饮血剑这会儿不在身边,那是江鸣给她留下的唯一遗物。
在称霸楠国的路上,对抗玉家的一次次斗争中,霍帮折损数千人。
她这个霍乾念身边的亲卫护卫,也失去了挚友和恩师。
想起往日重重,她心里难受,扶着桌子调整呼吸,忍着不落泪,余光却瞟到身后不远处立着一道黑影。
她猛地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女鬼披头散发站在月光下,眼神幽怨地望着她。
一瞬间,所有伤感的情绪都没了。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待看清来人后,她捂着几乎要骤停的心脏,结结巴巴叫道:
“小、小、小月儿?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嘛?!”
小月儿眼神幽怨,声音空洞:
“云护卫……你为什么不去看二小姐?人人院里都摆了贺你回府的小饭桌,你全都去了!怎么偏偏不去二小姐的院子?”
云琛起身拍打衣服,含糊道:“我……我还没腾出时间来,没空去……”
一听这糊弄人的话,小月儿立刻两手张开,朝云琛扑了过来,那长长的指甲在月光下张牙舞爪,看着真跟女鬼似的。
云琛躲过最狠的一掐,还是被小月儿拧住胳膊上的皮肉,骂道:
“你个没心没肺的死云琛臭云琛!你知道这一年多,二小姐都是怎么过的吗?!好好一个美人儿!熬成什么样了?!二小姐到底做了什么孽,偏偏碰上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瘟神!”
小月儿说着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散在夜空里,显得更渗人了。
云琛揉揉被掐疼的胳膊,连忙去捂小月儿的嘴,急道:
“小月儿你别闹!这里是外院男宅!可别叫人发现你大半夜来这里,会坏你名声的!”
小月儿就势狠狠咬了云琛一口,疼得云琛倒吸一口凉气。
啐了云琛一口,小月儿抽抽搭搭骂道:
“你还知道我们女子是有名声的?多少求亲的上门来,二小姐都一一拒了!老太爷为这事发了大火!二小姐从来没违拗过老太爷,却因为你,铁了心就是不嫁,宁可以死相逼!你知不知道?!”
云琛沉默了,任小月儿如何再对着她又掐又咬,她也不再还手。
“算我求你,去瞧瞧二小姐行吗?让二小姐远远地看你一眼也行,好不好……二小姐从白天等到黑夜,到现在还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