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西南角传来瓦片轻响。秦瑜瞳孔骤缩,揽过阮卿卿的腰旋身避到廊柱后。
寒光擦着鬓角飞过,钉入身后的槐木柱,竟是支淬了毒的袖箭。
怀中的女子身体僵硬如石,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别怕。”他贴着她耳畔低语,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
袖中软剑出鞘的瞬间,三道黑影破窗而入。
秦瑜将阮卿卿护在身后,剑光如银蛇狂舞,血腥味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最后一名刺客咽喉被抵住时,竟扯出一抹诡异的笑:“秦相可知,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软剑穿透咽气了,秦瑜听见阮卿卿压抑的抽气声。
他转身时,见她倚着廊柱,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
“这些人……”
她的声音在颤抖,“是冲着我来的?”
“是冲着相府。”
秦瑜用帕子擦去剑上血迹,却发现那方素帕不知何时染上了她发间的茉莉香。
他将帕子塞进她手中。
“明日起,让影卫随侍左右。”
阮卿卿望着手中沾血的帕子,突然想起太子教她练剑时的场景。
那时的沈桓之总说:“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分毫。”
而此刻,护在她身前的却是另一个人。
更夫敲过三更,远处的烟火早已熄灭。
唯有相府墙角的夜来香开得肆意,香气里混着未散的血腥。
“相爷为何救我?”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夜空中的柳絮。
“我不过是皇上制衡你的棋子。”
秦瑜的身影隐在阴影里,唯有眸光如星子般明亮。
他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密诏,想起太子近日愈发频繁的越界之举,更想起今夜刺客眼底的疯狂。
“因为从掀盖头那刻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便是我秦瑜要守的人。”
夜风掠过紫藤花架,摇落满庭碎玉。
阮卿卿望着眼前的男子,忽然觉得他玄色衣袍上沾染的血迹,竟像是盛开的红梅。
远处传来打更声,惊起栖在槐树上的寒鸦。
扑棱棱的翅膀声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
“相爷可知,”
她低头轻笑,泪珠却落在沾血的帕子上,晕开朵朵淡红。
“外祖母还说,月亮圆的时候,最容易照见人心。”
秦瑜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指尖残留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望着宫墙方向暗沉的天幕,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也最容易照见,这深宫里见不得光的权谋。
月光如水,却照不亮相府角门处翻涌的暗潮。
秦瑜凝视着阮卿卿泛红的眼眶,袖中密信又隐隐硌着掌心——
那是太子心腹与边疆将领往来的飞鸽传书,字迹未干便被截获,墨迹里仿佛还渗着血腥味。
他尚未开口,远处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贴身侍卫青崖单膝跪地,压低声音:
“大人,刑部大牢走水,沈尚书……死了。”
阮卿卿浑身一震。
沈尚书正是太子生母的兄长,位高权重却屡屡与新政作对。
她抬眸望向秦瑜,却见他神色未变。
唯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那是他心绪翻涌时的惯有动作。
昨夜婚宴上,沈尚书曾举杯遥敬,酒液泼在她嫁衣下摆。
晕开一片暗红,此刻想来竟与如今这场大火的血色隐隐呼应。
“备马。”
秦瑜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目光扫过阮卿卿腕间太子所赠的翡翠镯。
“夫人若怕,可去佛堂抄经。”
话音未落,却见她攥紧裙角,挺直脊背:“妾身为相府主母,自当随相爷一同查探。”
她的声音仍带着颤抖,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倒叫秦瑜想起初见时,红盖头下那个倔强问他“可曾喜欢”的女子。
刑部大牢的焦糊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瑜挡在阮卿卿身前踏入火场,余烬中沈尚书的尸首蜷缩如虾。
脖颈处一道极细的勒痕却昭示着这场“走水”绝非意外。
阮卿卿捂住口鼻,目光扫过墙角半块未燃尽的绸缎——
绣着太子府独有的金线云纹。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进秦瑜怀里。
抬头望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比这火场更令人心惊。
“回府。”
秦瑜突然揽住她的腰腾空而起,身后传来瓦片崩塌的巨响。
待他们回到相府,阮卿卿才发现自己掌心已被掐出血痕。
而秦瑜的外袍不知何时染上了烟火气,竟与那晚婚宴上的烛香混在一起,辨不出彼此。
书房内,烛火摇曳。
秦瑜展开密报,火光映得他眉眼愈发冷峻。
阮卿卿站在屏风后,看着他反复摩挲那封字迹潦草的书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相爷,沈尚书之死……”
“夫人可知,”
秦瑜突然打断她,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
“先帝临终前,曾将太子托付于我。”他缓缓转身,烛火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可如今,他却想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叫声,惊得阮卿卿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
她想起太子曾说要带她去江南,要在烟雨楼头看尽千帆。
那时的他鲜衣怒马,眼中有漫天星辰,与此刻密谋夺权的阴鸷之人判若两人。
“相爷打算如何?”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秦瑜走到她身前,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既应该护你周全,便会做到。”
他的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耳垂。
“只是夫人要记住——从今日起,你我不仅是夫妻,更是同路之人。”
窗外忽起惊雷,暴雨倾盆而下。
阮卿卿望着秦瑜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明白这场赐婚从来不是终点,而是一张将他们死死困住的网。
她握紧袖中那半块带血的绸缎,终于下定决心——
若注定要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沉浮,那便与他并肩,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暴雨冲刷着相府青瓦,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发出破碎的声响。
阮卿卿立在书房窗前,看着雨幕中影卫们如鬼魅般穿梭,手中的绸缎已被攥得发皱。
案上的沙漏悄然转动,三更已过,秦瑜却仍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