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树的低语
轮回树的根系在五界之间盘桓了多少岁月，连最古老的仙尊也说不清楚。有人说它是天地初开时第一缕生机所化，有人说它是无数轮回的念力凝结，而对肖飞而言，它更像一位沉默的老友——在他初入五界时，曾在这里听见漫山遍野的心愿，那些细碎而温暖的念头像溪流般淌过心尖，让他明白自己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可此刻，当肖飞的掌心贴上轮回树粗糙的树皮时，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熟悉的温润，而是一种近乎痉挛的震颤。
树干上的新纹路已经蔓延到一半，像一道深褐色的伤疤，却比伤疤更诡异。那些纹路并非自然生长的年轮，边缘泛着淡淡的灰翳，细看之下，灰翳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影子在扭曲、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塞进树身。肖飞屏住呼吸，将神识沉入树干，这一次，涌入脑海的不是千万生灵的祈愿，而是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呻吟。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像是无数根脉络被生生扯断，又像是承载了太过沉重的悲伤，连古老的树灵都难以承受。肖飞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灵界镜面湖映出的画面——虚无正从这些新纹路里渗透进来，而轮回树，竟在主动吸收它们。
“为什么要这样做？”肖飞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散开。周围的空气异常凝重，连风都带着一丝滞涩，远处的飞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安，扑棱棱地掠向高空，不敢靠近。
阿尘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手指轻轻拂过一株沾着露水的三叶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自从靠近轮回树，那些平日里清晰可闻的鸟兽低语就变得杂乱无章，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它好像……在保护什么。”阿尘抬起头，眼里带着困惑，“我听见很多微弱的声音，是五界边缘的生灵，它们在喊‘别过来’。”
肖飞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轮回树不是被动承受虚无的侵蚀，而是在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屏障，将那些足以吞噬整个五界的灰色洪流锁在树干里。可这样的守护显然撑不了太久，那些蔓延的纹路就是证明，树灵的呻吟已经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的镜钥正微微发烫。这枚由未界星尘凝结而成的钥匙，自离开未界后就一直很安静，此刻却像感受到了什么，表面浮现出细碎的光纹，与轮回树的新纹路隐隐呼应。
未界……肖飞想起那位身披星尘长袍的守护者说的话：“未界是五界的倒影，虚无则是平衡的另一端。”当时他以为这只是对两界关系的描述，可现在，镜钥的异动让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虚无是五界无法摆脱的阴影，那未界的星尘，是否就是与之对应的光？
“阿尘，退后一点。”肖飞握紧镜钥，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轮回树已经承载了太多虚无，再引入未界的力量，会不会让它彻底崩塌？可看着那些不断蔓延的灰翳，听着树灵越来越微弱的呻吟，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阿尘立刻站起身退到几步外，双手下意识地按在地面上。他能感觉到地下的根须在疯狂颤抖，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求救。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倾听”之力扩散开来，试图安抚那些慌乱的草木生灵：“别怕，肖飞会有办法的。”
肖飞深吸一口气，将灵力注入镜钥。刹那间，钥匙表面的光纹猛地亮起，像一道微型的星河在他掌心流转。他记得未界守护者说过，镜钥能引动未界的星尘，那是构成“可能性”的基础，是与虚无截然不同的存在——虚无代表着“不存在”，而星尘代表着“存在过的一切可能”。
他将镜钥轻轻贴上轮回树的新纹路。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声尖锐的嘶鸣凭空响起，像是两种极端的力量在碰撞。镜钥射出一道银白色的光流，如同一条活过来的小溪，顺着那些深褐色的纹路缓缓渗入树干。而纹路里的灰翳像是被点燃的油脂，瞬间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黑影疯狂地扑向银白流光，发出刺耳的尖叫。
肖飞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种力量在轮回树内部激烈地对抗。虚无在试图吞噬星尘，将那片银白色的光彻底湮灭；而星尘则在顽强地舒展，每一寸光芒都带着“存在”的韧性，仿佛在对那些黑影说“你无法抹去我们”。
轮回树的震颤变得更加剧烈，树皮上甚至裂开了细小的缝隙，树灵的呻吟里夹杂着痛苦与挣扎。阿尘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喊道：“肖飞，要不要停下来？”
“不能停！”肖飞咬着牙，加大了灵力的输出。他能感觉到，星尘与虚无的碰撞虽然激烈，却没有想象中那样两败俱伤。那些银白的光流在被黑影侵蚀的同时，也在慢慢渗透进灰翳里，而那些疯狂的黑影，在接触到星尘后，似乎也不再那么狂暴。
就像冰遇到了火，没有一方彻底消失，反而升腾起了雾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间的风渐渐平息下来，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感也在慢慢消散。肖飞掌心的镜钥光芒渐渐黯淡，而轮回树树干上的新纹路，正发生着奇妙的变化——深褐色的纹路边缘，原本的灰翳褪去了狰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类似阴阳鱼的图案，既对立又和谐。
树灵的呻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悠长而舒缓的叹息，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肖飞松开手，镜钥已经恢复了平静，表面的光纹隐去，变回了那枚朴素的金属钥匙。他看着轮回树的新纹路，那些银白与深褐交织的线条不再蔓延，反而像是活了过来，在树干上缓缓流转，仿佛在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是……”阿尘走上前，眼里满是惊奇。他能听到地下的根须重新变得舒展，周围的草木生灵发出了安心的低语，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带着轮回树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就在这时，轮回树轻轻摇曳了一下，几片嫩绿的叶子从枝头飘落。其中一片缓缓打着旋，落在肖飞的掌心。
肖飞低头看去，只见那片叶子的叶脉间，竟浮现出一行淡淡的金色字迹，像是树灵亲手写下的话语：
“平衡，本就是共存。”
他愣住了，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脑海中所有的困惑。他一直以为，对抗虚无的方式是消灭它，就像当初在未界用记忆之链击退那道黑影一样。可轮回树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他另一个答案——虚无与存在，就像黑夜与白昼，从来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而是相互依存的整体。
消灭虚无，或许就像试图抹去黑夜一样，只会让五界失去平衡；而接纳它，与它共存，用“存在”的力量约束它，才是真正的平衡。
肖飞抬起头，望向轮回树茂密的树冠。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随着树叶的晃动轻轻摇曳，像一首无声的歌谣。树灵的气息变得平和而温暖，不再有之前的痛苦，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释然。
“原来如此……”肖飞喃喃自语，将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终于明白未界守护者所说的“平衡”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轮回树为何要吸收虚无——它不是在做无谓的牺牲，而是在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容器，实践着“共存”的真理。
阿尘凑过来看他手里的叶子，看完后若有所思地说：“就像人界的冬天会下雪，但春天总会来；就像妖界的灵兽有天敌，但也正是这样，森林才不会太拥挤。”
肖飞笑了，他看向阿尘，这个一直能听懂生灵低语的少年，似乎比他更早理解这个道理。“对，就是这样。”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们不用再想着如何彻底消灭虚无了，我们要做的，是守住五界‘存在’的根基，让它与虚无保持这样的平衡。”
轮回树再次轻轻摇曳，这一次，肖飞仿佛听到了它发出的温和笑声，像是在为他们的领悟而欣慰。树干上银白与深褐交织的纹路流转得更加顺畅，那些曾经代表着侵蚀的灰翳，此刻竟成了平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间的风重新流动起来，带着远处溪流的清澈声响，还有飞鸟归来的鸣叫。阿尘蹲下身，耳朵凑近地面，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它们说，舒服多了。”
肖飞望着眼前的轮回树，忽然觉得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这株见证了五界无数轮回的古树，不仅承载着生灵的心愿，更藏着最朴素也最深刻的真理——平衡从来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而是在对立中找到共存的支点。
他握紧了手中的镜钥，虽然它的光芒已经黯淡，但肖飞知道，它所连接的未界，与自己脚下的五界，早已在这一刻，通过轮回树的新纹路，达成了某种更深层的共鸣。
虚无依然存在，但存在的力量，也从未如此坚定。
远处的天际，一朵祥云缓缓飘过，阳光穿过云层，在轮回树的树冠上镀上了一层金边。肖飞和阿尘相视而笑，他们知道，这场关于平衡的守护，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们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