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荷轻轻放下手中的幽蓝色玻璃瓶,瓶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某个数据库里的记录。
“你被送进新希望城的隔离区时,我就在那里。”
“我看着你从一个普通的感染者,在痛苦中挣扎,在铁栏后嘶吼,然后一点点,恢复了人类的意识,变成现在这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韩东晟和刘若欣的心上。
刘若欣身体剧烈一震,猛地扭头,怒火几乎要从她眼中喷薄而出。
“你骗我!”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明明告诉我!你说你是在城外遇到他的!你说你们是偶然相遇!”
信任崩塌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我必须这么说。”赵雨荷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份冷静近乎残忍,“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全部真相,你觉得,他会乖乖配合吗?你,又会怎么选择?”
“你们都在利用我。”韩东晟的声音淬着冰碴子,字字句句都透着寒气。
赵雨荷把那瓶幽蓝液体放回冷藏柜。
金属碰撞声,在这死寂的实验室里,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
“利用?”她嗤笑一声,“这是在拯救人类。”
“用我的血?”韩东晟往前压了一步,骨节因紧握而发出“咔吧”脆响,“你们把我当什么?人形血袋?还是会走路的提款机?”
刘若欣僵在两人中间,指尖下意识蹭过外套内袋——那支蓝色注射器就躺在里面。她早该想到的,那东西和冷藏柜里的液体,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我……我不清楚全部,”刘若欣转向韩东晟,声音发颤,“但我晓得,你的血,很特殊。”
韩东晟猛地扭头,死死盯住她。
刘若欣喉咙发紧。
怎么说?
说她爹在电话里提过什么“特殊样本”?
还是坦白自己一直揣着那玩意儿,却屁都没跟他放一个?
“我只晓得一部分,”她艰涩开口,“我爸让我,如果碰上你这样的人,保护好,带去安全的地方。”
“然后呢?”韩东晟步步紧逼,“交给他们?让他们像喂不饱的饿狼一样,把我吸干?”
“不是的!”刘若欣急了,“血清能救人!能让更多人不用变成丧尸!”
“够了。”赵雨荷冷冷打断。
“韩东晟,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受害者?”
“你已经死过一次,现在能有意识地站在这里,就该感谢这个计划。”
她手一扬,指向屏幕上的数据流。
“没有我们的研究和监控,你早就跟外面那些只知道啃肉的怪物一个德行!”
韩东晟喉咙里滚出一声兽性的低咆,骇人。
“所以我该感恩戴德?就因为你们把我搞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你本来就会变成怪物!”赵雨荷音量陡高。
“区别只在于,是彻底没脑子的行尸走肉,还是能保留人类思维的——特殊个体!”
刘若欣心头一紧,韩东晟的手指在抖,指甲透着瘆人的青白。
这是他要失控的信号!
“东晟,冷静点。”她声音发颤,试探着想靠近。
“我们可以谈,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韩东晟猛地退开,甩开她伸过来的手。
“两全其美?”他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
“是要我乖乖当你们的血袋,随便抽,然后换你们嘴里的‘生存权’?”
赵雨荷没接话,从实验台上拿起一个平板,指尖飞快操作,调出一段影像。
画面里,隔离病房,一个小女孩,顶多十岁,脸色苍白,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
但她人是清醒的。
“米娅,感染三周。”赵雨荷的声音,难得地放缓了些。
“用了你的血做的初代血清,她的转化进程减慢了百分之八十。”
“她本该在四十八小时内彻底完蛋,但现在,她清醒了超过二十天。”
韩东晟死死盯着屏幕,胸膛剧烈地起伏。
小女孩在画画。
画纸上,阳光明媚的花园,一个笑得开心的女人——妈妈?姐姐?
“看见了?”赵雨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就是你的血能做到的。不止米娅,还有十几个孩子,都在等更稳定的血清。”
刘若欣望向韩东晟紧绷的侧脸,那里的肌肉线条扭曲,像在承受巨大的拉扯。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韩东晟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从我被咬那天起,就一直盯着我,研究我,等着看我变成这副鬼样子!”
赵雨荷摇头。
“没人能预测谁会是特殊个体。我们只是在找,然后,找到了你。”
“而你,”韩东晟的声音骤然转向,冰冷的怒火直指刘若欣,“你从一开始就晓得我是什么玩意儿,对吧?”
他往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却还他妈装作偶然碰上?”
刘若欣的心脏狠狠一抽,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我不是——”她本能地想否认。
“别他妈跟我演戏了!”韩东晟咆哮着打断,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怒,“你身上带着那玩意儿,那个注射器,对不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就在你外套的内袋里。”
刘若欣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碰了碰那个藏着秘密的口袋。
他怎么…怎么会晓得?
“我能闻到。”韩东晟扯出一个扭曲的冷笑,那笑意里满是讥诮,既是对她的,也是对自己的,“那股子化学药剂的味儿,跟冷藏柜里那些东西,一模一样,臭不可闻!”
赵雨荷在两人间扫了一眼,很快便明白了状况。
“你带着px-27?”她开口,声音里也有些意外,“你父亲给你的?”
刘若欣咬紧了下唇,唇瓣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她慢慢地,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支幽蓝色的注射器。
针管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他说…他说这是紧急情况下的保险。”她声音发虚,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韩东晟死死盯着那支注射器,之前眼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熄灭了。
“保险?”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出奇地平静,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是用来控制我的保险?还是在我彻底失控,没用了的时候,用来结果我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