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凤英追出来,气急败坏的看着顾新民骑车离开,她气的闭上眼睛,喘了好半天粗气才回去。
“真是造孽啊!怎么就被姜晚晴给迷了心窍了?”
“诶……老祖宗开眼,早点让这小子清醒清醒吧,好好地黄花大闺女不娶,天天研究二婚女人,诶……”
顾新民顶着毒辣的日头骑车赶往向阳生产队,二十分钟后,他气喘吁吁来到姜家门前。
地面晒的发白,空气里浮动着干燥的尘土味。
顾新民站在姜家院门外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粗布褂子上,又闷又黏。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目光死死锁在院子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从顾新民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在院子里忙碌的姜晚晴。
姜晚晴在院门口支了张旧桌子,正给人称粮食。
她动作麻利,一手扶着秤杆,一手拨着秤砣,眼神专注地盯着刻度。
汗水顺着她白皙的颈子滑下来,浸湿了碎花衬衫的后背,勾勒出清瘦的肩胛骨轮廓。飞
她好看的脸在尘土和汗水里,依旧清丽得惊人。
称完一袋,姜晚晴利落地挽起袖子,帮人把粮食袋子抬上借来的板车,嘴里还清晰地报着数:“李婶儿,你这些鸡毛鸭毛能换您七斤半红薯,您点点?”
顾新民看着,喉头像是被什么硬块堵住了,又涩又苦。
她眼神里是认准了就不回头的韧劲儿。
就算离了婚,天塌下来,她也从没停下过脚步,甚至跑得更快,走得更远。
而他呢?
就算他拍着胸脯说支持她去考大学,可家里呢?
他娘平时还好,碰上点事那张刻薄的嘴……那些没完没了的鸡毛蒜皮那个永远吵吵嚷嚷、一地鸡毛的家……
顾新民猛地打了个寒颤,烈日下竟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他支持有什么用?
他那点微薄的力量,根本挡不住生活的洪流。
她跟着他,只会被拖垮,被淹没,被那些无休止的争吵和算计磨掉眼里的光。
晚晴不喜欢他,没有答应他,他娘都敢过来闹事,让晚晴嫁给他,往后的会不会比她在陈家那个火坑里,更糟?
顾新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以前他没有放弃,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给姜晚晴更好的生活,现在发现根本给不了,何必执着?
夕阳缓缓沉向西边的地平线。
最后一袋粮食被扛上吱呀作响的板车拉走了,姜家院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姜晚晴长长舒了口气,抬手用手背蹭掉额角滚落的汗珠,又握拳用力捶了捶酸胀的后腰。
她转身,习惯性地朝院门外扫了一眼。
顾新民?
从小就认识,姜晚晴还算了解他,不算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
姜晚晴擦了擦汗,笑着走出来:“新民哥来了。”
顾新民深吸一口气,带着以往一贯的笑容走过去。
“晚晴。”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姜晚晴安静地看着他,脸上那点自然的笑意还在,眼神清澈,等着他说话。
顾新民对上她的眼睛,他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股翻涌的酸楚和不舍。
“我……是来道歉的。”
他很抱歉:“我没想到我娘会误会我们的关系,还做出这么可笑的事情,对不住,晚晴,让你受委屈了。”
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
“新民哥,”姜晚晴的声音很平静,像山涧里平稳流淌的溪水,“你是你她是她,我不会因为你娘的话对你产生隔阂,她的想法我能理解,她不喜欢我,你很优秀,你配的上更好的女人。”
她的谅解,比任何指责都让顾新民难受。
顾新民猛地抬起头,眼底有红血丝:“我以后不会再来纠缠你,我们不一样,你以后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过几天我就去相亲。”
像是怕自己后悔,剩下的话说的又急又快:“是该……往前看了。”
“晚晴,你也……好好的。”
他顿了顿,胸腔里那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却还是咬着牙,把最后那句在心里盘旋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
姜晚晴轻笑:“好,你也是,我们都要好好的。”
她永远都会记得,小时候去五星生产队去读书,有个男娃会在半路接她,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也会给她送雨伞,会给她带吃的。
顾新民哽咽收回目光:“我先回去了。”
他怕多看一眼,刚刚的话就不作数了。
姜晚晴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远去的背影融进橘红色的暮霭里,最终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晚风吹起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保重。”
顾新民,终究还是那个心底存着善念和清醒的顾新民。
魏凤英在家里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住,心里很难受,终于把儿子盼回来了。
“新民……”
顾新民黑着脸没说话,进屋直奔里屋插上门不说话,也不吃东西,魏凤英急坏了。
第二天她来到门前:“娘给你端了米汤,你开开门,喝一口,就喝一口成不?”
她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里面依旧毫无回应。
“是娘错了,娘现在就去求姜晚晴成不?”魏凤英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就在她一只脚刚狼狈地跨出院门高高的木头门槛时,身后那扇紧闭了两天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
魏凤英猛地回头,浑浊的眼泪还糊在满是褶子的脸上。
门口站着顾新民。
他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嘴唇干裂起皮,胡子拉碴,认命的道:“娘。”
魏凤英被他这副鬼样子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就要扶他:“我的儿啊你可算出来了!吓死娘了,快,快进屋躺着,娘给你弄吃的……”
顾新民却避开了她的手,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他看着自己形容枯槁、满脸惊惶泪痕的母亲,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疲惫。
“不用忙了。”
他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