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卫相心情十分不好，漕司之事帝灏牵怒于他，免了他同平章事的权，转头又将漕司转运使换成了太子的人。
太子小儿，堪堪十岁的小娃，做事已经有帝灏的果决了，比起才三岁的三皇子，自然更得圣心。
虽然帝灏如今正值壮年，后头的日子还长，等三皇子成年也能与太子一争高下，然而他这宰相之位真能比太子之位支撑得更久吗？
漕司权柄外落便已经让他头痛，如今却还有另一个更让他不安的事。
他捏着拇指上的扳指，愈发用力，喃喃地自问：“崔铭修，你究竟还是不是本相的人？”
崔铭修是少年奇才，帝灏有意将他培养成辅佐储君之人。卫相早已心存芥蒂，可宫中的仪妃却与他说，崔铭修可信。但漕司一案，真的与崔铭修无关吗？
卫相仰头靠向椅背，甚觉疲惫。
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长随进来禀报，“老爷，门外国子祭酒有事拜见。”
卫相愕然，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卫书萱被卫相的人请去偏厅时，见卫书同跪在厅中。她心头一紧，生怕昨日的事情败露，顿时吓得一脸煞白。
没等卫书萱行礼，卫相便冷冰冰地开了口，“你弟弟翻墙去毓坤书院的事，是你指使的？”
卫书萱一怔，望向头快垂到地上的卫书同。原来并非因为谢灵犀之事，只是这小子翻墙被抓，拿她当了挡箭牌。
她心里暗暗吁了口气，接着委屈巴巴地否认道：“爹爹，我怎会让他做这种事，我也是事后才知。”
卫相根本不听她解释，劈头就责骂道：“就算不是你指使的，你作为姐姐也有规劝之责。今日国子祭酒来府上，说要解退他。我看毓坤书院，你也别去了。”
卫书萱闻言，紧张起来，也同卫书同一起跪下，“爹爹，女儿要去书院。铭修哥哥会到书院讲授，若女儿不去了，怎么能常见到他。爹爹不是说，要女儿与他多接触吗？”
经女儿一提醒，卫相倏然想起。崔铭修若成了卫府的乘龙快婿，那即便太子欣赏他，也不敢再用了吧。
卫相敛了脸上的怒气，松口道：“去也可以，先领了家法再说。”
昨日卫书萱因为堂课喧哗领了十个手板，今日又为卫书同替罪再领了二十个手板，一番折腾下来，双手皆通红。
服侍的丫鬟来给她上了药，心痛地道：“小姐，您这两日不舒坦，如今手又不能拿笔，明日便不去书院了吧。”
卫书萱被痛得“嘶”了一声，狠狠地道：“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丫鬟吓得跪下求饶，匆匆地为她涂完药后退出了房。
门一关，卫书萱便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昨日开始，她便有些恶心犯吐，肚子也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若是平日，她真就请假了，可明日崔铭修还有堂课，她可不能缺席。
卫书萱好生休息了一夜，次日总算感觉好转了些许。她依然选了那支芙蓉发簪，芙蓉是崔铭修最爱的花，希望今日他能看清。
因为肚中不适，卫书萱早上未进粒米，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下，又干呕了几次，只得让马车慢行。好不容易到了昭华堂，离开课只一炷香时间。学生们几乎都已到齐，只等着崔先生了。
卫书萱这头刚刚坐好，便见周宁儿正拿眼瞅自己。顿时火起，拿起墨条便掷了过去，“看什么看，仔细你的眼珠子。”
周宁儿坐在卫书萱侧前方不远的位置，躲避不及下被墨条打中额头，不禁捂着痛处惊呼了一声，引得四下的学生都回过头来。
卫书萱又抓起砚台，这次还未扔出去，就听学职唤了声“先生到，行礼”。她忙放下砚台，跟着起身。
崔铭修一双眼往堂下巡了一周，又在未排的位置上多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挑起了一分。神游了两堂课的人，今日还是来了，倒让他有些意外，想来他的课也并不是全无所取。
谢无昙此时正托腮望着窗外的一棵梧桐，对于崔铭修的视线，她丝毫不觉，只希望这堂课快结束才好。
昨日连翘与她说了一件事，让她心里生出些许戏谑。当时扮做学职的连翘，亲眼见到崔铭修将她胡写的两首打油诗收进入怀里。
崔铭修收藏她的诗，莫不是也已经怀疑她重生了，若是这样，那她该更用心才行。
谢无昙收回神思，转而望向卫书萱的方向。只见卫书萱软趴趴的趴撑着头，已然一副极其不适的模样，今日该有动静了吧。想到此处，谢无昙心情大好。
堂课一如前两日一般进行，但终究讲的是论述观点，多少有些乏味。即便崔铭修是出了名的严厉，等到课程过半时，依然免不了有几个走神的学生。
最先发现卫书萱异常的是坐在其旁边的跟班。这几日卫四小姐身体不适，她是知道的，但看到卫书萱丁点血色也无的煞白脸色时，还是吓了一跳。
“四小姐，你还好吧，可需要向先生请休？”跟班低声道。
卫书萱抬了抬眼，有气无力地摇头，她怎可打扰铭修哥哥讲课。
跟班却很是关心，又道：“四小姐，你这样子还是……”
卫书萱本没力气说话，无奈跟班死缠不休，她一时火气上来，开口便道：“你闭嘴。”
话刚一脱口，引得喉咙中什么翻涌而上，随之“呕呜”一声，那东西从口中一泄而出，全吐在了跟班身上。一股酸腐味儿顿时散开，引得周围的人都回头来看。
跟班一脸惊慌，拉着袍子站起身来，想抖落一身的赃污。不料卫书萱又是一口喷出，她连退了一步，撞在书桌上跌倒在地。
这一番突如其来喧闹，顿时惊动了几百人的昭华堂，也顾不得崔先生的脸色，一众学生都循声望来。
离卫书萱较近的几位小姐，更是捂住了口鼻退得远远的，“真恶心，生病便别来了。可看看有没有沾到我衣服上。”
“这不是卫家四小姐吗？平日里鼻孔朝天，我当她不食五谷，是不会生病的主儿呢。”
卫书萱呕了数口，终于将胃腹中的不适吐干净了，这才清醒了些。听到旁人的恶言，她正欲将人记下，忽而间几步开外一个声音惊呼而起。
周宁儿一脸惊恐，指着地上呕吐物大声道：“那是什么，在……在动。是……是虫子，卫四小姐吐的是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