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妇人听见这话,顿时泪如雨下,“可妞儿是我们闺女呀,你怎么这么狠心。”
那年轻男人心里也不好受,一边是全家人的性命,一边是女儿,他选哪一边,都会愧对另一边。
“你说我能怎么办,大家都不活了吗?
妮儿也是我闺女,我能不心疼她吗?
可是没有米,我们能撑到什么时候?大伙儿要坐在这里等死吗?”
这话一出,那小妇人便不敢说话了,抱着女儿呜呜呜的哭。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难耐地舔了舔嘴唇,肚子真是烧得慌呀,一股一股往冒酸水,她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到城门口都一天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再这样下去,一家人都得死在这儿。
“妮儿是你闺女,这些年咱们家对她不差,这会儿家里落了难,妮儿更该尽一份力。
大壮,要是没有粮食,咱们家连明后天都撑不下去,你可得考虑清楚呀。”
那汉子看了看形容枯槁的老母亲,又看了看抱着一团的妻女,狠心把人给拉了出来。
“妮儿,都是爹对不住你,你要怨就怨爹吧,是爹没本事,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就跟这位夫人过去,以后不愁吃穿,比跟在爹娘身边受苦的好。”
那个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爹,不要卖我,你不要卖我,我不想走。”
她死死抱住那汉子的腿,那汉子也红了眼眶。
要是还有别的办法,他也不舍得卖自己的女儿,可现在他毫无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一个个倒下。
他狠心把人扯开,“你跟着这位夫人走吧。”
李时俭走了过来,“你可想好了,今日你女儿若是被带走,便是进到教坊,成为娼妓。”
那汉子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富贵妇人,那妇人脸上只有恼怒,却没有辩驳。
难道此人说的话是真的?
“夫人,我们家妮儿很有力气,手脚也勤快,能做很多干活,在家里她就经常帮家里干活。
求求你,哪怕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去做丫鬟,给她口饭吃就好,千万不要把她送进教坊司。”
那富贵妇人被人揭穿,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你当老娘过来发善心呢,你都连孩子都卖了,还管她们上哪儿?
进教坊司有不好,让她从小穿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不比跟在你们身边好。”
那汉子虽然住在乡下,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但他也知道教坊司是男子寻乐子的地方。
既然是那样一个腌臜地方,怎么可能像她说的这样好。
“我女儿不能去那样那么个地方,不行,我们不卖了。”
她要是能到大户人家去当丫鬟,尚且有一条活路。
若是进到教坊司,那真是这辈子都毁了。
那富贵妇人冷哼一声,“不卖她,你们一家人要饿着肚子等死吗?”
说完,她还瞪了李时俭一眼。
这桩生意本来就快成了,这个病怏怏的男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坏了她的好事。
“你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出言阻拦我们谈买卖。”
“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见到有人趁火打劫,不免出言提醒两句。”
“什么趁火打劫,我只是见到他们快饿死了,好心买下他们女儿,给他们一条活路。
若没有粮食,他们还能撑几天?
你若真这么好心,怎么没见你送粮食过来,救他们一命?”
话音刚落,那一家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得到食物。
李时俭愧疚的朝他们笑了笑,“抱歉,我身上没有吃的。”
那一家人都很失望,这么又饿又晒,他们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孩问旁边的老人,“奶奶,,官府不管我们了吗?
爹不是说我们上县城就有饭吃,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我们干嘛不进去?”
那老奶奶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渴望地看向城门口,“再等等,说不准一会儿官老爷就放我们进去了。”
李时俭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情十分复杂,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们在北地浴血奋战,那么多兄弟流血牺牲,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海晏河清,为的是百姓安居乐业。
绝对,绝对不是为了如今这副景象。
现在只是开始,到后边会有饿死的人,会打斗抢掠,还会易子而食。
知县大人将流民拒在城门外,就是怕他们进城以后,会引起混乱。
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这些人无牵无挂,进城以后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没人能预料。
把他们挡在城门外,确实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他们的命呢?
这些流民也是人呀。
他们付出那么大的努力,才挡住蛮夷的铁蹄南下,付出那么多的鲜血才护住的人,在这些高官眼里,竟这么不值钱吗?
他下意识摸向手腕上带着的狼牙,那狼牙几乎能灼伤他的肌肤。
他从钱袋里拿出五十枚铜板,“我身上虽没有吃食,这点钱你们拿着,五十文钱能买下十斤米,孩子就留下吧。”
那个汉子接过铜板,眼眶都红了,“多谢,贵人,太谢谢你了。”
他的这一举动,却惹得那个富贵妇人更不满了,“兄弟,你懂不懂道上的规矩?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李时俭并未看向她,声音冰冷,“我不懂什么道上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
这人的口气可真够狂的。
那富贵夫人见他病恹恹的,身边连个仆人都没有,身上的料子也算不上好,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
连钱都没有,他在这里充什么大头蒜。
朝旁边的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那个汉子了然地点点头,便朝李时俭冲了过去。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这个壮汉的身形是李时俭的两倍,他要是动手的话,李时俭不死也得重伤。
刚刚收下钱的汉子大惊失色,提醒李时俭,“小心。”
李时俭看着那人朝自己冲过来,人还未至,便已经感觉到他的掌风。
他侧身躲过,挥出的拳头又快又狠,毫不留情朝那大汉的太阳穴砸去。
只一下,就把人直接砸晕,重重摔在地上。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不会什么花架子,学的都是最直接的,一击即中的杀招。
而且他的这具身体,也容不得他跟人慢慢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