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江链的呜咽在暮色中渐弱,凌无涯的剑尖挑起块焦黑船板。板缝间嵌着半枚青城玉牌,边缘松纹被火药熏得发乌。
正是七年前戒律堂失踪的掌门信物。江风忽转腥咸,他猛然回头,见武僧们打捞起的玄铁板正渗出暗红药汁。
\"退后!\"凌无涯挥剑斩断麻绳,药汁触及江水的刹那腾起青烟。三百武僧的诵经声骤停,最前排的僧人脖颈已泛起紫斑。沈砚的狂笑自江底传来,破裂的官船残骸间升起十艘赤马舟,舷侧犁头镖泛着唐门特有的孔雀蓝。
\"松涛万壑!\"凌无涯剑招突变,剑气卷起沉江锁链。二十条铁链如巨蟒翻身,将赤马舟绞入旋涡。第三艘舟上忽跃起七名灰衣人,链子刀织成天罗地网。
刀法竟是峨眉刺穴术与青城碎碑掌的合击!
凌无涯足尖点过浮鼎,剑鞘击碎鼎耳莲花纹。藏于鼎腹的霹雳子倾泻而下,遇水即爆的硝烟中,他瞥见灰衣人腕间的十字疤。七年前那个血夜,正是这疤痕的主人血洗了问道岩。
\"戒律堂的债该清了。\"凌无涯劈开两把链子刀,剑锋刺入为首者曲垣穴。面罩撕裂的瞬间,那张被酸蚀的脸竟与七长老画像如出一辙。灰衣人狞笑着震断经脉,藏在臼齿的毒囊随黑血喷出。
\"当心药烟!\"凌无涯扯下半幅僧袍浸入江水,蒙面冲入毒雾。松纹剑点落七处要穴,最后一名灰衣人踉跄坠江。尸身浮起时,怀间滑落的密令显出血字……\"戌时三刻,焚毁白帝水师营\"。
残月恰至夔门中天,东岸峭壁忽然爆出火光。凌无涯踏着锁链疾行,见二十架伏魔弩正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王贲都统藏在弩臂夹层的羊皮卷遇热显形,竟是工部在六大派安插的暗桩名录!
\"沈砚!!\"凌无涯的嘶吼震落山崖碎石。江底突现玄铁牢笼,浑身缠满锁链的沈砚正将火把掷向最后半卷《水战新编》。泛黄的纸页间,师父批注的\"川芎克硝\"四字正在燃烧。
凌无涯纵身入水,青城剑法在水底划出气旋。沈砚的雁翎刀穿透左肩时,他的剑锋也挑开了对方胸前护甲。暗藏的金丝软甲上,工部玄鸟纹与慈航院莲花印正严丝合缝地重叠。
\"你以为王贲是清流?\"沈砚咳着血沫狂笑,\"他才是嘉靖年最大的兵器贩子!\"牢笼机关突启,二十柄淬毒弩箭自四面八方射来。凌无涯旋身踢起沉江铁锚,火星四溅中,师父刻在锚身的\"截江\"二字清晰可辨。
月沉西江时,凌无涯提着半卷焦糊的《水战新编》爬上岸。武僧们正在焚烧毒尸,火光映亮玄铁板上的药方。他突然发现六大派暗藏的解毒术,拼合后竟是王贲都统的江防布局图——那些标注的火药库位置,恰恰对应着如今江湖门派的演武场!
夔门雾起处,老船夫的新谣随波飘来:\"青城剑,唐门砂,工部楼船葬天涯...\"凌无涯摩挲着剑柄焦痕,终于读懂师父临终前咳在《丧乱帖》上的血渍——那歪斜的墨迹,原是半幅未绘完的锁江链机关图。
江面薄雾被剑气撕裂,七名灰袍人踏浪而至。当先老者双掌赤红如烙,掌风过处江水蒸腾——正是唐门绝学\"赤砂掌\"!凌无涯旋身避过毒雾,剑鞘拍击水面激起三丈水墙。水幕中忽现九点寒星,峨眉派的\"九曜连珠针\"穿透水墙直取膻中穴。
\"叮叮叮!\"
松纹剑挽出七朵青花,青城派\"松涛七叠\"荡开毒针。第三枚银针将落未落时,凌无涯剑尖轻颤,竟用缠丝手将针尾蚕丝反甩回去。雾中传来闷哼,使真人坠江瞬间,腕间露出戒律堂的黥印。
\"好个青城逆徒!\"赤砂掌老者狞笑扑来,掌影幻作九重,\"连本门叛徒都容不得你!\"
凌无涯左肩伤口突渗黑血,唐门剧毒随内力催发。他咬牙使出地窖图谱末式\"千蛛吐信\",剑锋在掌影中织就寒光蛛网。老者右掌赤砂拍中剑脊,精钢剑身竟熔出三寸缺口!
\"唐门赤砂混了工部火油...\"凌无涯弃剑后撤,靴底暗刃弹出,正是师父改良的\"踏浪刃\"。老者追击时忽踏空半步,水面下竟有少林伏魔杖破浪横扫!
\"慧觉大师!\"凌无涯借杖风腾空,见十二武僧结阵浮出。伏魔杖舞动如轮,将赤砂毒雾尽数荡开。第三排武僧突掷念珠,三十六颗铁菩提封住唐门老者退路。
\"秃驴坏我大事!\"老者震袖洒出朱砂,江面顿起紫烟。凌无涯踏着伏魔杖跃入烟瘴,踏浪刃划过船板,引燃浸透川芎的缆绳。药香冲淡毒雾的刹那,慧觉的镔铁禅杖已点在老者玉枕穴。
\"般若掌!\"老僧掌心\"卍\"字纹浮现,掌风震碎老者束发铜冠。凌无涯趁机踢出半截船桨,桨头暗藏的霹雳子突然炸裂。
正是七年前唐门血案失踪的\"雷火惊涛\"!
火光中忽有剑鸣清越,峨眉掌门踏着燃烧的桅杆飘然而至。冰魄剑点破残余毒瘴,剑锋直指凌无涯咽喉:\"交出慈航院遗物!\"
\"玉虚道长且慢!\"慧觉禅杖横架剑锋,\"你且看这厮后颈。\"
凌无涯扯开老者衣领,黥印下竟有工部火漆。峨眉掌门剑气骤收,袖中滑落半卷血书。
正是二十年前六大派掌门签订的密约!
\"好个一石三鸟!\"凌无涯以剑挑起血书,\"工部假我等之手灭慈航院,又借江湖纷争掩盖私炼火器。唐门表面提供毒砂,实则...咳...\"黑血涌出嘴角,踏浪刃已没入江中礁石。
东岸峭壁突传金铁交鸣,青城叛徒与少林败类正在抢夺霹雳炮。凌无涯夺过伏魔杖掷出,杖头铜环撞响炮身,夔门山崖间忽现无数铁索,正是王贲都统设计的\"截江锁\"!
\"诸派听令!\"凌无涯咳血长啸,\"镇岳弩在东南巽位!\"
残存的六大派高手如梦初醒。唐门毒砂封江,峨眉银针定索,少林武僧架起最后三架伏魔弩。当凌无涯的青城佩剑穿透霹雳炮枢机时,二十年前沉江的锁链如蛟龙出水,将工部楼船绞成碎木。
晨曦穿透血雾时,凌无涯握着半截断剑跪在船骸间。各派高手沉默着割下袍角覆于死者面门,江风卷着残火,将二十载恩怨付与东流水。唯有那尊半沉的武当铜像,仍举着永不坠落的伏魔杵,遥指京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