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睡了两天一夜,整个晚上兰舒都没有丝毫困意。
她盯着天花板上防盗网的影子,跟火车上透过车窗看到的月光形状差不多。
从天黑到天亮,她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各种可能的情况一幕接一幕闪过。
她反复盘算着店里起火的原因,估算着这次的损失,想着该怎么赔偿......
越想她越觉得,这件事的疑点太多,漏洞太大。
两家店怎么就偏偏同一晚着火?
电炉子要通电烧干锅才会着火,红梅姐和杨菊偶尔犯糊涂正常,但两个人怎么会同时犯浑,连关店拔插销这种事都能忘?
红梅姐和杨菊自作主张在店门口摆摊卖茶叶蛋绿豆汤确实不对,但兰舒敢肯定,这场大火与她俩绝无关联。
两家店付之一炬,对她们没有半分好处。
所以,是仇人从中作梗?
要说想让她过得不好的人还真有,唐淑艳,兰馨,任何一个都想让她下地狱。
公安那边调查起火原因是电炉子干烧短路,产生电火花引发火灾。
所以有人趁着所有人下班关店了把门撬开,潜入店里在电炉子上做手脚,制造因为电炉子短路引起火灾的假象,这种可能性最大。
不过这个猜想需要证据佐证,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扯。
第二天一大早,兰舒精神奕奕地在厨房包豆包,卤牛肉,腌咸菜。
董昭娣被香味唤醒,睡眼惺忪地看着厨房里的兰舒,诧异道:“才六点半,怎么起这么早做饭?”
“我没睡,睡不着。”
兰舒用抹布垫着掀开锅盖,热气升腾间,盖帘上圆鼓鼓的豆包显露出来。
董昭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忧心忡忡地劝道:“一宿没睡啊?舒姐,你还是哭一哭吧,喊出来也行啊,你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我真的很害怕......”
兰舒佯装生气,嗔怪地瞥她一眼:“我真哭不出来,要不你抠我眼珠子吧。”
“你真没事?”董昭娣还是不相信地盯着她看,恨不得把她整个人盯穿。
见兰舒神采奕奕的样子,倒不像是强撑。
可董昭娣还是忍不住担心,这平静表象下,莫不是像深海火山,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爆发。
兰舒把半锅豆包留在灶台上,等剩下的放凉后套进塑料袋里,拎着豆包独自朝着石余川家出发。
坨坨最喜欢吃豆沙,每次吃豆包他都先把馅舔干净再咬面皮。
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那小崽子会不会把自己忘了。
临走前,她交给了董招娣一个艰巨的任务。
中午十二点前,把店里所有人都叫到家里开会,一个都不许落下。
去往石余川家的路上,兰舒还心存侥幸,盼着敲门那刻能撞见那张英俊痞气的脸。
可事实还是让她失望了,开门的依旧是阿超。
对上兰舒视线的瞬间,阿超就像耗子见了猫,慌忙低下头脸色吓得煞白。
见阿超这个反应,兰舒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怕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女鬼来索命的。”
此时阿超宁可希望是女鬼来找自己,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个不打人骂人但吓人的女人。
坨坨兴奋地手舞足蹈,啪哒啪哒地像小猪羔一样灵活地爬过来。
兰舒一把将孩子捞进怀里左瞧右看,随即在嘟嘟的脸蛋上“吧唧”了一口,“还行,没瘦。”
阿超局促地钉在原地,脸上一副比便秘还痛苦的为难表情。
看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阿超,兰舒直言道:“你跟我说实话,石余川是不是出事了?”
“舒姐,你你你别问我,我我不知道。”
阿超嘴上磕磕巴巴,眼神也慌得直打转。
兰舒利落地洗了把手,扯开塑料袋拿出一个豆包塞进坨坨肉乎乎的小手里。
坨坨攥着豆包,颠颠爬到窗边,掀开帘子把自己藏了起来,窸窸窣窣啃得正欢。
兰舒扯过板凳坐下,伸手拍了拍旁边空位,耐心地对阿超说道:“真要有事你能瞒得住吗?我迟早得知道。”
阿超急得脖子通红,“川哥确实走了一个月没一点消息,但是出不出事的,我这边也一直没收到准信儿,我也着急呢!”
兰舒闭上眼缓了缓,喉结动了动问:“他以前消失过这么久吗?”
“那倒没有。”阿超挠着发红的耳根子,“但这次是秘密行动,不联系我们也正常。我呼了他几十次,他一次也没回过。”
兰舒也呼过他的bb机,但没有阿超那么夸张呼了几十次,结果都是一样的,石余川确实一次电话都没回过。
见阿超坐立不安的模样,兰舒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沉默地坐着,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坨坨啃豆包的口水声。
兰舒突然看向客厅衣架上挂着的深蓝色牛仔服,幽幽问道:“你说,他还活着吗?”
阿超的瞳孔猛地一缩,又慢慢黯淡下去。
死寂的空气里,他垂着头沉默了半响,才哑着嗓子反问:“舒姐,如果川哥真没了,你该怎么办?”
这回轮到兰舒愣住,竟一时语塞。
阿超没有像董招娣那样对她说宽心的话,一直唯唯诺诺的阿超,此刻把两人都不敢戳破的恐惧,又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兰舒还真的极其认真地把这个问题在心里盘了一遍。
要是石余川真没了,她怎么办都办不了。
两个人没有确定恋爱关系,甚至连手都没牵过。
她又能怎么办呢?暗自神伤,痛哭流涕,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忘了石余川这个人吗?
应该是吧。
对于石余川下落的猜测,兰舒和阿超两个人都宁愿揣着侥幸,不敢往深了想。
他们都在等,宁可等得久一些,也不想等到一个在心里已经幻想过千百遍的噩耗。
又陪坨坨玩了一上午,临近中午十二点,兰舒踩着点准时回到了家中。
董招娣没有让她失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联系的,竟然把所有人都叫齐了。
就连昨晚还病倒在炕上的杨菊都坐在了沙发上,两个店上上下下全部就位。
不仅如此,董招娣还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客厅茶几上摆着熬得浓稠的银耳汤,两盘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花生瓜子堆得小山似的,里里外外安排得滴水不漏。
兰舒惊讶地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还能抽空煮银耳汤?”
董招娣害羞地挠挠头:“出门前顺手丢电饭锅里,安全又省煤气费。”
兰舒不禁暗自感叹,小董办事实在是太让人省心了。
要不是她早说只干到六月份,七月就要回归校园准备继续读书了,不然当时兰舒其实更偏向让她当二店店长的。
小董这姑娘看着憨实,做事却稳得很,凡事都过三遍脑子才动手,一旦开始干就咬死不松口。
不过,还是读书最重要。
小董的理想可不是只有赚钱,还有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店里的员工都跟做贼似的,时不时偷瞄兰舒一眼。
眼神撞上的瞬间,纷纷立马咧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老板现在看着倒是挺正常,没有什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但谁也不敢保证哪句话哪个表情就把人刺激到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兰舒看得出来大家坐这挺难受的,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接站到茶几前“啪啪”拍了两下手,和以前一样笑着问道:“很久没开会了,还能进入状态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呆头呆脑地点头回应。
兰舒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行,能进入状态就好。这次开会就一个要求,每个人脑子想破也要回忆起着火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个细节都不能落。”
红梅姐疑惑地扣了两下头皮,“吃饭那种小事也要说吗?”
兰舒微笑道:“是的,吃饭拉屎都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