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舒没有直接去老店,而是先拐到了杨菊家。
到门口时她往里面望,杨菊家里漆黑一片应该是没人,但她抬手敲了敲门。
敲了七八下确定家里没人,她正打算转身离开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大门“吱嘎”一声从里面被打开,杨母看到兰舒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随后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猝不及防地“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这一跪差点把兰舒的魂儿吓飞,她慌忙把杨母搀起来:“姨呀,您这是干啥呀!您给我下跪不是折我寿吗!”
“小舒啊,舒啊…”杨母紧紧拽着兰舒的手哭得稀里哗啦,抽抽搭搭了半天,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门口就这么僵着,突然,西屋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从高处掉了下来。
杨母猛地一惊,急忙冲进屋里,兰舒也快步跟了进去。
只见杨菊侧身躺在地上,正费力地撑着地想坐起来。
看到兰舒时,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抽噎,跟她老娘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哭着哭着,杨菊的哭声突然卡壳,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身体猛地向后栽倒。
竟然哭晕了过去!
杨母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扑过去,两人一个揽着杨菊的肩膀,一个使劲掐着她的人中。
过了两分钟,杨菊猛地大喘一口气,终于醒了过来。
“小,小舒,店里......”
“我都知道了。”兰舒皱着眉,一下一下地帮她抚着胸口顺气。
“我知道店里被烧的事儿了,本来想找你问问咋回事,再一起去老店看看,现在看你这情况还是算了。
杨菊张了张嘴还要解释,没说话又开始哭。
兰舒无奈地哎了一声,转头看向杨母。
杨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道:“店被烧了之后,小菊就病倒在炕上了,这都不是第一次哭晕过去。她哥和嫂子带她去了趟医院,回来还是这副样子。”
兰舒又扭头看向杨菊,本来之前因为失恋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小圆脸,现在又瘦得颧骨高高突了出来,确实是生病了,不是为了逃避责任装的。
虽是如此,兰舒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要说怪她吧,确实该怪,她和红梅姐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的中高端饰品店,在门口卖什么茶叶蛋和绿豆汤啊?
两个店长为自己排忧解难,兰舒也该欣慰,毕竟她们的出发点是好的。
可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别管心有多好,现在最差的结果已经出现了。
她特别讨厌一个词:好心办坏事。
好心就是动机,这个不是为坏的结果洗白的一个借口。
动机是好的只是说愿景很美好,但是其实自己没有那么精确的判断力,对所做的事也没考虑的更周全。
说白了,就是头脑一热,就做了。
其实是根本没考虑前因后果,也没思考能影响这些事的名种因素,更没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带来想象中的好结果,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好的。
比起埋怨杨菊和红梅姐,兰舒更怪自己考虑不周。
她只看到两个店长工作能力强,却忽略了她们在管理和统筹方面的短板。
去广西前,她把店里所有事务都全权交给两人负责,给了她们过大的权力。
之前觉得她们表现好,是因为两人既听话又勤快,自己吩咐什么,她们都立刻执行。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们看似是合格的店长,实际上根本没有独立运营店铺的能力。
现在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已经毫无意义,出现问题,解决问题,最后的最后再去探讨问题,这才是兰舒一贯的行事作风。
杨菊费劲巴拉地从炕上爬起来要跟着一起去步行街看老店,即便这段日子她已经和红梅姐去看过无数次。
兰舒把她按回炕上,手上的动作都不敢太使劲,生怕一把又给她按晕了。
“你在家好好歇着吧,你这身子骨不行。我去找红梅姐,再去老店看看。你知道她家住哪儿不?”
杨菊抽抽搭搭地摇头,“我不知道她家在哪,但我能跟你一起去。”
兰舒没好气用最轻的力道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可消停眯着吧,到时候你再又哭又嚎地厥过去,我可没空经管你。”
最后兰舒和杨母连按带压,可算是让杨菊消停了。
从杨家出来后,兰舒望着不见月的夜空,接连深呼吸七八次,才勉强压下体内不断翻涌的情绪。
她不禁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太过强势?
每次遇事都冲在前面解决,反而让身边的人养成了依赖,一个接一个的捅娄子,仿佛她天生就该无所不能。
前脚刚解决完金美华十四万的事,按下葫芦浮起瓢,后脚杨菊和红梅姐又给她整出个这么大的麻烦。
赚点钱怎么就这么的!这么的费劲呢!
兰舒又一路折腾着回到熟悉的地税局大院,明明只是小半个月没回来而已,再看到熟悉的一切,仿佛恍若隔世。
她迈上路边台阶,瞬间想起每次和石余川推着坨坨经过这儿时,石余川抬车后,自己抬车前。
其实石余川力气大,完全能连坨坨带车一起抬起来,但自己总习惯性搭把手。
当时石余川还开玩笑,说她就没一刻闲着的时候,非得给自己找活干,就是个劳碌命。
等以后赚钱了安稳了,非让她闲下来当女皇帝不可,到时候雇十个佣人在身边伺候着,拉屎都有人给她开腚。
再往前走,门口地上堆着二楼大娘摘豆角留下的垃圾,她每次摘完都不收拾,还因此和邻居大吵过好几回。
路过住宅楼对面的小平房,墙上又换了新颜,四楼那家小孩刚搬来时才上一年级,墙上歪歪扭扭写着拼音字母表。
现在,粉笔字已经变成了100以内加减法。
周遭的景还是那些景,可又好像哪儿都不一样了。
兰舒自己都觉得奇怪,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怎么还会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这一刻,她无比渴望回到一个月前。
明明就那么幸福,为什么以前就感知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