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冬,襄阳城外的官道上,积雪被马蹄踏得咯吱作响。刘备裹紧狐裘,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隆中山,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霜花。身旁关羽抚着长须,枣红马不耐烦地刨着冻土:“大哥,这山野村夫若再推诿,我便提刀上门!”张飞攥着丈八蛇矛,虎目圆睁:“俺老张早看那诸葛亮不顺眼,摆什么架子!”
“二弟三弟!”刘备勒住缰绳,声音里带着恳求,“水镜先生说‘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孔明既有经天纬地之才,岂会轻易出山?且耐住性子。”说话间,三人已行至隆中草庐前。柴门半掩,院内积雪上印着凌乱的竹杖痕迹。
“劳烦通禀,汉室宗亲刘备求见诸葛先生。”刘备叩响木门,声音在寒风中回荡。许久,门扉吱呀轻启,童子揉着睡眼探出头:“先生一早就出门采药,不知何时归来。”张飞急得直跺脚:“好个闲散人!让我等白跑一趟!”刘备却躬身作揖:“有劳小先生,待孔明归来,便说刘备改日再来。”
三日后,雪势稍歇。刘备不顾关羽劝阻,执意再次登门。这回草庐内有了动静,琴音如潺潺流水,从窗棂间溢出。刘备屏息聆听,待曲终方轻叩柴门。童子歉意道:“先生正在午睡。”张飞刚要发作,刘备慌忙按住他肩膀,低声道:“莫要惊扰。”三人便立在阶前,任雪花落在肩头。
半个时辰过去,草堂内传来慵懒的哈欠声。刘备整了整衣冠,随童子入内。只见榻上卧着个青年,身披鹤氅,头戴纶巾,见客来也不起身,伸着懒腰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张飞气得满脸通红,刘备却笑意不减:“久闻先生大名,备如拨云见日,今日得见,实乃万幸。”
诸葛亮这才起身,让座煮茶。刘备望着炉中跳动的火苗,长叹:“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备虽德薄才疏,却欲匡扶社稷,怎奈智术浅短,至今一事无成。还望先生赐教。”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如炬:“自董卓造逆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正说到兴处,张飞突然拍案而起:“够了!说这么多,到底帮不帮我大哥?”刘备慌忙致歉,诸葛亮却抚掌大笑:“翼德将军快人快语!亮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然将军三顾之恩,亮安敢不竭股肱之力?”说罢,展开墙上的西川地图,指尖划过荆襄九郡:“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窗外暮色渐浓,刘备听得入神,烛火映得他双目发亮。忽闻张飞嘟囔:“说了半天,还不是纸上谈兵。”诸葛亮笑意不减,取来竹简:“前日偶得《八阵图》残卷,正要请将军指点。”张飞凑近一瞧,密密麻麻的推演图看得他直挠头,憋了半晌才蹦出句:“比俺老张的丈八蛇矛还难!”惹得众人哄笑。
当夜,刘备留宿草堂。月光透过窗纸,洒在案头的《隆中对》上。诸葛亮望着熟睡的三人,想起日间张飞憨态可掬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忽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声,披衣查看时,却见关羽倚着院墙,青龙偃月刀在月下泛着寒光:“孔明先生,若敢负我大哥,关某这刀可不认人。”声音低沉,却满是关切。
次日破晓,刘备临别前又要行礼。诸葛亮急忙扶住:“将军再拜,亮折煞矣!待亮安顿家事,三日后便往新野。”张飞搓着手乐呵:“早该如此!这回可算把这尊神请动了!”回程路上,关羽摸着长须感慨:“此人谈吐不凡,确有大才。”刘备望着初升的朝阳,胸中豪情万丈:“得孔明,如鱼得水也!”
三日后,诸葛亮焚毁草堂,将《梁父吟》的曲谱埋在梅树下。临行前,他轻抚着门上的积雪,对送行的童子笑道:“告诉黄月英,让她备好蜀锦,我要给翼德将军做件合身的战袍。”马蹄声渐远,隆中又恢复了宁静,唯有雪地上的车辙,蜿蜒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