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玖语转身,恰见那孩童抬头望向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思量再三,骆玖语对阿更吩咐道,“若官府追究,定会查封售卖章管家与牛嬷嬷的房产田产,以赔偿侯府亏空。此二人虽狼狈为奸,但其家人无辜。说到底,皆是老太太当年所欠之债。那些人若欲回冀州,你便给他们些盘缠;若愿留在京都,便帮他们寻个谋生之路。至于她……”
骆玖语又转身看向那女子与孩童,沉默良久,方开口道,“给她些银两,帮她租个小院,再寻个活计吧。”
阿更闻言,有些纳闷,“小姐,你对那两家人如此宽厚也就罢了,这女子是章管家自己招惹的,与您和侯府皆无干系。”
骆玖语浅然一笑,冲那女子努了努嘴。
“你莫看她是个风尘女子,却将孩子教养得极好。那孩子进来时,还对我行了一礼。方才刺杀之时,她拼死护着孩子,后来还骗孩子说他爹睡着了。若无情无义,又怎会如此思虑周全?想来也是个被风尘所误的苦命人,便给她一个机会吧。日后之路,便看她自己如何走了。大不了,咱们就当被骗些银子罢了。”
“小姐果然还是心软。”阿更轻笑着点了点头,过去安排。
饶是经历一世,见识了人心险恶,骆玖语终究还是无法硬下心肠,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阿更过去对那女子解释一番,那女子抬头,有些怀疑地看了骆玖语片刻,方点了点头,带着孩子离去。
诸事尘埃落定,骆玖语与庄文雅在阿更、羽一相伴之下,前往章管家与牛嬷嬷的府宅。
事发之际,羽衣卫便随阿更前往衙门,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交代清楚。
衙门闻知此事牵扯到未来瑾王妃,不敢有丝毫懈怠,行动迅速,很快便将一切事宜处理妥当。
待骆玖语与庄文雅抵达之时,只见那两家人已在羽衣卫的严密监督之下,带着细软家当,匆匆离开了府宅。
要说这章管家与牛嬷嬷为人不端,可他们的家人却秉性纯良。听闻此事,虽满心难过,却也深知自家有负东家恩情。
尤其是骆玖语还特意吩咐阿更,为这两家人谋了生计出路,让两家人既感动不已,又觉羞愧难当。
而那二人的私生子,年幼无知,仗着亲爹亲娘的偏爱娇宠,整日游手好闲,与骆嘉伟狼狈为奸、四处厮混,此刻根本不见踪影。
庄文雅在一旁帮着辨认,骆玖语将这二人涉及的府邸,尤其是他们的卧房,翻了个底朝天。
可任凭她们如何仔细搜查,始终一无所获,最后无功而返。
为防有疏漏之处,那宅子便一直由羽衣卫暗中盯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傍晚时分,骆老太太与蒋氏先后踏入了侯府大门。
未及她们在厅中坐下,饮上一杯热茶润润喉,惊天噩耗便如炸雷般传来。
骆老太太被蒋氏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赶到主院,一到院中,便如泼妇般撒起泼来,站在地上又哭又闹。
“老天爷啊,你怎就不开眼,将我这老太婆收了去哟!我一把老骨头,为了这侯府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可就出门这一会儿的工夫,我那孙女竟把我带来的老人送进了衙门!我那儿子更是糊涂,连问都不问一声,就任由一个小丫头片子做主。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啦……”
其实,骆老太太和蒋氏回来时,下人早已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禀报清楚。
可此刻,她却依旧装疯卖傻,故意颠倒黑白,胡搅蛮缠。
刚回到侯府的骆青松,听到老娘又要无理取闹、借机生事,顿时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她还有脸在这儿哭诉!当年要不是她心术不正,想出那些歪门邪道的法子,怎会惹出如今这些麻烦?我倒觉得桑儿罚得太轻了,她竟还不知好歹,要找桑儿的麻烦。”
骆青松气呼呼地跟庄文雅念叨着,便要起身出去制止骆老太太的无赖行径。
庄文雅赶忙拉住他,轻声说道,“桑儿说了,今日之事由她全权处理,你莫要出去坏了事。”
“桑儿能斗得过那老太太吗?”骆青松还是满心担忧。
正说着,就听堂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儿声,“祖母——”
原本正准备往地上一躺、耍赖哭闹的骆老太太,一听这声音,本能地心头一紧。
可一想到今日回娘家要钱时,那些亲戚投来的白眼,以及这一整日的奔波劳累,骆老太太又来了气。
“哎呦,造孽哟!我这老太婆的话没人听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叫嚷着,骆老太太便朝着旁边的柱子一头撞去。
蒋氏见状,哪能不知她的心思,连忙伸手抓住骆老太太,做出阻拦的样子。
骆玖语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手上轻轻一弹,一颗黄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蒋氏的胳膊上。
蒋氏吃痛,原本拦着骆老太太的手,不自觉地变成了推的动作,只是方向稍偏了些。
“哎呦——”
这一推,骆老太太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祖母——大伯母,您怎么不拦住祖母,还把她推倒在地了,可心疼死孙女了。”
骆玖语装作一脸心疼的模样,快步跑了过来,没等骆老太太和蒋氏反应过来,便伸手扶起了骆老太太。
趁着众人一阵慌乱,她将手往骆老太太的衣裳摸了一把,又抓起骆老太太往一旁的椅子走去。
门内的骆青松和庄文雅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行,这事妥了。
骆老太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她这才想起刚才被蒋氏推了一把,再看还趴在地上的蒋氏,眼中满是阴狠之色。
“你个没用的东西,是想故意摔死我不成!”
“婆母,我……我没有。”
蒋氏这一整日也是四处奔波,又跟着骆老太太这么一折腾,早已头昏眼花,至今还没弄清楚状况。
这时,骆玖语突然瞥了一眼骆老太太的手掌和衣裳。
“哎呀,祖母,您这……”
骆老太太即便对蒋氏发火,对骆玖语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一惊一乍地做什么……”
她正要怒骂,却顺着骆玖语的目光看向自己。
这一看不要紧,骆老太太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满是震惊,继而转为惊恐。
“这,这,这……”
她本就满脸横肉,此刻更是吓得浑身颤抖。
蒋氏听到两人这般对话,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骆老太太的手上和身上都沾满了艳红艳红的东西,乍一看,好似鲜血一般。
蒋氏何等会作势,她见状立刻走到骆老太太身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番。
“婆母,您也没受伤啊?”蒋氏疑惑地问道。
骆老太太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推了蒋氏一把叫嚷道,“废话,我受没受伤自己能不知道?你是嫌刚才推得不够狠,还是嫌我没受伤啊?”
“不是,儿媳并无他意……”蒋氏一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