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寝殿内,烛火将织锦帷幔上的金凤映得影影绰绰。
椒兰香气沉郁,却压不住殿内弥漫的焦灼。
谢甄容端坐于凤座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金线绣纹,目光死死盯在紧闭的殿门。
她在等,等一个消息,一个能将心头巨石彻底卸下的消息。
温梨儿,必须死!
更漏声滴滴答答,敲在心头,每一声都漫长如岁。
骤然,一个内侍端着几碟糕点进入了皇后的寝殿。
他右手抓着左手的衣袖,举着托盘。
夜色浓郁,宫人大多已经歇息,隐在暗处的暗卫并没有注意到,这名内侍空荡荡的左臂。
来人左臂齐肩而断,里头已经仔细包扎过,外头罩着的深色衣袍,即便渗出暗红的血,也不会太明显。
因他到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凤仪宫的熏香味。
一进皇后的寝殿,这名内侍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大滴汗珠流淌。
谢甄容看清来人,猛地站起。
她压低声音问:“罗召?!人可杀了?”
眼前之人,正是凤仪宫的内侍大总管罗召,她的心腹之一。
罗召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在摇曳烛光下看着,有些渗人。
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带着濒死般的虚弱与焦急,还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
“娘娘……奴才该死!皇上……皇上他在皇贵妃回宫的车队之中!奴才带去的人不敢下死手!且车队前有禁卫军开路,后头陛下身边的暗卫高手环伺……奴才带去的人全军覆没……也未能将皇贵妃……毙命!求娘娘……赐奴才死罪!”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绝望。
谢甄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那惨白的烛光更甚。
“皇上……在车队里?”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凤袍宽大的袖口,用力到指节凸起,泛出骇人的青白色。那声音,更像是压抑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与不可置信的狂怒。
罗召的头颅埋得更低,几乎要嵌进地砖缝隙。
他断臂处的血滴在地毯上,无声晕开一朵朵狰狞的暗花。
“奴才罪该万死……事先未得一丝风声……”
“废物!!”
一只价值连城的青釉缠枝莲纹茶盏被谢甄容抓起,裹挟着雷霆之怒,狠狠砸在罗召面前寸许之地!
“哗啦——”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如飞雪,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瓷泼溅开来,有几片甚至擦过罗召的额角,留下细小的血痕。
谢甄容几步冲到罗召面前。
她居高临下,那双凤眸此刻淬满了剧毒的寒冰,死死钉在罗召身上。
好一会,她才掐着嗓子细骂:
“本宫殚精竭虑,谋划数日,还不惜动用了那批死士,就换来你这一句‘不敢下死手’?!”
她的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毒的冰锥,冷的刺骨。
“活口呢?可被捉住了活口?!”
罗召强忍剧痛和眩晕,咬牙道:“娘娘宽心,那些都是死士。即便被擒,也定会立即自尽。”
“自尽?”
谢甄容差点没忍住一巴掌甩了出去。
“罗召!本宫看你是闲得太久,脑子都锈了!张司成的手段你不知道?落在他手里的人,哪里能痛痛快快死?”
罗召的脑袋垂得更低。
寝殿内一时陷入死寂,唯有烛芯偶尔爆裂出细微的“噼啪”声。
皇后突然伸出染着鲜红丹蔻的手,一把揪住罗召的前襟。
“听着,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那些活口必须永远闭嘴!”
罗召艰难地喘息着,声音艰涩:“娘娘,那些人落在了禁卫军手里,怕是难以灭口。”
“本宫不是在和你商量!!”
谢甄容厉声打断他:“办不到,就提头来见。”
罗召浑身剧震,眼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他以头抢地,挣扎着爬起。
“奴才……这就去办!”
罗召再出来时,手中依旧端着托盘,神色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寝殿外,庭院内的阴影处,几名暗卫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个罗召是个练家子,且武功不低。
担心气息暴露,让人警觉,他们并没有贴到殿门上去听二人的对话。
但罗召这么晚去皇后寝殿送糕点的这行为,不太对劲。
皇后平日从不吃夜宵。
其中一名黑衣人朝着隐在左右两边的同伴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两名黑衣人立马会意,远远跟上罗召,看他要去做什么。
谢甄容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狼藉的殿中央,华丽的凤袍包裹着一具因狂怒而剧烈颤抖的身躯。
落霞和彩霞两个贴身大宫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跪伏在地,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
若此事败露……她们不敢想那灭顶之灾。
看着她们这模样,谢甄容更气了,直接咆哮出声。
“都给本宫滚出去!滚!!”
落霞彩霞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殿门再次合拢。
当最后一丝人声也消失,谢甄容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她颓然跌坐回冰冷的凤座,精心描绘的妆容掩盖不住眼底蔓延的猩红血丝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死死抓住扶手,指甲刮擦着光滑的檀木,发出刺耳的声响。
“温梨儿……”
她喃喃自语,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上垂落的流苏。
“你休想……休想夺走本宫的一切!这后宫是本宫的……皇上……也必须是本宫的!”
与此同时,皇宫的另一端。
因有陛下在,乘坐的马车直接就来到了碧玺宫前。
车帘掀开,晏时叙率先下的车。
他刚朝还在车辕上的温梨儿伸出手臂,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将天地照亮!
紧随着,‘轰隆’一声。
“啊!” 车内的温梨儿被这近在咫尺的霹雳惊得低呼一声。
晏时叙反应极快,长臂一揽,将温梨儿整个护入怀中。
他用自己宽大的披风为她遮挡头顶,几乎是半抱着她,几步便踏上了碧玺宫高高的殿阶。
就在两人前后脚堪堪跨入殿门的刹那——
“哗啦——!!!”
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