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公府与罗府的动作极快。
不过大半个时辰,两府门前便停满了装载着沉重礼箱的马车,连跪在玲珑阁前头的刘紫璇都被回了文国公府,要一并押去温府请罪。
刘秉文身着素服,未佩任何彰显身份的饰物,仅存的一只手臂被大孙子搀扶着,脸色凝重如铁。
他身后,是同样面色灰败、强压着羞愤的刘家男丁和女眷。
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刘紫璇都要吓死了。
她哭泣着求饶,刘秉文直接命人将她的嘴给堵住了。
张氏虽被丈夫死死按着,眼神却充满了不甘与心疼,但全家人此刻凝重的气氛压得她不敢出声。
罗府那边,罗书显同父亲说了自己要休妻之事,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休书呈给他看。
罗浮阳并不阻挠儿子的决定。
他拍了拍罗书显的肩膀,严肃道:“你要是考虑清楚了,便自己拿主意。不论你如何决定,爹娘都不会反对。”
说罢,罗浮阳带着一大家子出了门。
他官服未除,但摘去了顶戴,形容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罗书显紧随其后,依旧是一身儒雅青衫,只是面色平静得近乎冷酷。
罗家其他男丁女眷也都在列,个个垂头丧气,气氛压抑得如同要去送葬。
两支沉默的队伍在通往温府的主街汇合,没有多余的寒暄,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沉重眼神,便合为一股,朝着温府的方向缓缓行去。
刘紫璇频频看向自己相公,想让他开口为自己求求情。
可是没有,罗书显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刘紫璇心中升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面上有些恐惧。
沿途百姓早已闻风而动,将道路两侧围得水泄不通。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
“快看!是罗府和文国公府的人!”
“他们这是真的去温府请罪?”
“简直作孽!那位罗大夫人作恶的时候多威风啊,现在连累夫家和娘家这么丢人!”
“啧啧,谁说不是呢……连文国公都亲自出马了,还穿着素服……”
“罗侍郎连官帽都摘了……看上去是诚心去温府道歉的!”
“活该!谁让文国公府连女儿都管教不好,就该让他们也尝尝跪在雪地里的滋味!”
“……”
嘈杂的议论声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两家人的脸上。
刘秉文和罗浮阳作为刘罗两家的当家之主,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
可张氏等人早已是面皮紫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唯有罗书显,目不斜视,步伐沉稳,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温府府门紧闭,门楣上的匾额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看着质朴又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刘秉文深吸一口气,独臂微微用力,挣脱了大孙子的搀扶。
他率先走到温府大门前,面对紧闭的大门,撩起衣袍下摆,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
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也重重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紧接着,是罗浮阳。
堂堂刑部左侍郎,也紧跟着文国公,摘下的官帽放在身侧,双膝跪地。
围观的百姓传来阵阵哗然。
“父亲!”
刘敬辞看着老父亲跪在雪地里的模样,泪水差点夺眶。
他瞪向刘紫璇,心中再一次恨不得将这个亲生女儿给打杀了去。
“跪下!”
刘秉文头也不回,但声音低沉,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给我跪下!”罗浮阳也嘶哑着嗓子低吼。
两家男丁和女眷,无论老少,在两位家主以身作则的威压下,纵然万般不愿,也只能纷纷撩袍,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在温府门前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而刘紫璇,被一脚踹在腿弯处,被强压着跪在了最前头。
膝盖骨与地面相撞发出的碰撞声,简直震得人牙痒痒。
张氏想上前关心女儿的膝盖,想将女儿扶起来,想为女儿求情。
却被丈夫强行按着肩膀跪倒,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罗书显是最后一个跪下的。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跪在父亲罗浮阳身后半步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落在温府紧闭的大门上。
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的景象。
刘秉文单手抬置胸前,做拱起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温府大门扬声道:
“文国公府刘秉文,携不肖子孙,特来向梁老夫人及家眷请罪!家门不幸,出不孝孙女刘紫璇,恃强凌弱,辱及尊亲,罪无可赦!今日负荆请罪,任凭梁老夫人责罚!”
罗浮阳也立刻跟上,只是声音没有刘秉文那般稳重:
“刑部左侍郎府罗浮阳教子无方,纵容恶媳刘氏,致使梁老夫人及家眷受此奇耻大辱,罪该万死!特备薄礼,聊表悔过之心,叩请皇贵妃、梁老夫人恕罪!”
两人身后,两家人齐刷刷地俯首叩地,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罗书显的额头也重重抵在地面上,无人看见他紧闭的眼中,那瞬间闪过的、混杂着痛苦与快意的光芒。
不论是罗家,还是刘家,都欠温府一个道歉。
为几日前的事,也为几年前的事。
尤其是她刘紫璇,万死都难辞其咎。
温府新买的门房钱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呆怔了好一会,才吓得飞奔入内通报。
“老爷!夫人!皇贵妃娘娘!门外……门外文国公和罗侍郎带着两家人,全……全都跪在咱们府门前请罪呢!”
正厅内,正聊到明日婚礼事宜的温、梁两家人皆沉默下来,气氛变得肃穆。
温梨儿也没想到,他们两家人竟然来得如此快。
她原以为,应当至少要周旋个两三日。
老余氏此刻坐在上首主位,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旁边放着手炉。
听到钱冬所禀之事,她猛地站起身,腿上盖着的厚毯子滑落在地。
“跪着请罪?这……这如何使得!快,庭宽,你快去请他们起来!这般冰天雪地的天气,如何禁得住跪?万一冻坏了身子骨,岂不是我们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