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急促，老杜推门而入，脸上惯有的沉稳被打破，凝重之下，压着一股几乎要跳出来的兴奋。
“侯爷，挖到新东西了。”老杜快步上前，递过一份封好的密报。
“我们的人盯着城南那几家跟西域有来往的皮货、香料铺子，结果撞上个大人物。”
林萧肃接过密报，拆开，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
“刑部尚书，赵彦？”
“正是他。”老杜的声音压低了些，“赵彦这个人，一向不显山不露水，除了衙门里的事，应酬都少。可这半个月里头，他换了三次装束，偷偷摸摸去了家叫‘西风记’的皮货行，每次都待足一个时辰。”
“我们设法看了‘西风记’的账本，有几笔大额进出对不上，钱去哪儿了没人说得清。时间，正好是赵彦去的那几天。”
赵彦……刑部尚书……花灯谜案……西风记……对不上的账目……烈风部落……
林萧肃脑中，这些零散的碎片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串了起来，指向同一个核心。
他抬起头，并未看向窗外，但某种感应却超越了物理的阻隔，朝着刑部衙门的方向延伸。
他没见过赵彦本人，此刻，【破妄之眼】带来的异样感官悄然运转，让他得以“触碰”到与“赵彦”这个名字相连的气息。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污浊感，沉甸甸地附着在赵彦的存在之上，散发着陈腐、虚假和冰冷的恶意。这感觉并不陌生，与北境祭坛下那间石室里属于烈风部落的力量，与京郊废弃染坊遭遇伏击时的气息，遥相呼应，甚至感觉更加凝练，藏得更深。
一个朝廷重臣，绝不该沾染这样的东西。
迷雾散去，一条清晰的脉络展现在林萧肃面前。
当年花灯案的重重疑云，顾明远的神秘失踪，恐怕不只是包庇那么简单。
赵彦和烈风部落之间，定然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甚至勾结！顾明远的“失踪”，极有可能是赵彦亲手导演，目的就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秘密！
这个秘密，十有八九，牵扯到烈风部落在京城的图谋，牵扯到那个藏在水面下的“影”！
赵彦，这位稳坐刑部头把交椅的尚书大人，很可能就是烈风部落安插在朝堂的重要棋子，甚至……他本人就和“影”脱不了干系！
好一只老狐狸，藏得真够深的！
林萧肃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力道却让坚硬的木材发出闷响。直接动“影”风险太大，变数太多。那么，就从这十年前的旧案撕开一道口子！
重启花灯谜案的调查！
这一步，既能敲山震虎，逼赵彦自乱阵脚，又能顺藤摸瓜，把“影”和烈风部落在京城的其他暗桩一并揪出来。
还能彻底弄清当年的真相，说不定能找到关于“圣物”的更多线索。
更要紧的是，当年安平侯府倒台，虽说主犯已死，但花灯案的余波，终究因为顾云汐是大哥林少恭继室的关系，或多或少让林家沾了些不明不白的晦气。
彻底查清此案，也能让姐姐林安萍彻底摆脱这桩旧事的任何潜在污名。
一举多得，这买卖划算！
“老杜。”林萧肃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惯有的冷冽。
“属下在。”
“以本侯的名义，给刑部发一份公函。”林萧肃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就说锦衣卫在调查近期案件中，发现线索与十年前的花灯谜案存在关联。为彻查真相，需调阅当年所有相关卷宗、证物，并决定对该案进行复查。请刑部全力配合。”
老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份公函，盖着锦衣卫指挥使、忠勇侯、太子太保、步军统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等一连串显赫头衔的大印，分量重如泰山，被火速送往刑部衙门。
刑部衙门内，接到公函的当值官员手都抖了，消息传开，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儿？锦衣卫要翻十年前的花灯案？”
“疯了吧？那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安平侯府都抄家流放了！”
“这位林侯爷，刚从北境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想起这茬了？”
“嘘！你小点声！这位爷如今是什么身份？圣眷正浓，手握兵权，他说要查，谁敢放个屁？”
在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中，公函被呈送到了刑部尚书赵彦的值房。
赵彦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新茶的浮沫，听完属下的禀报，接过那份印信鲜红的公函，脸上那份从容儒雅瞬间僵住。
“复查……花灯谜案？”赵彦的声音发紧，透着干涩。他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落在崭新的官袍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寒气顺着脊柱向上猛蹿，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林萧肃！
那个煞星！那个从不按规矩来，手段又狠又绝的年轻人！他怎么会突然盯上这件早就被他压在箱底，以为永不见天日的旧案？
难道……当年的事，走漏了风声？被他抓到了什么把柄？
赵彦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十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夜，闪过花月那张混合着绝望和怨毒的脸，闪过顾明远临死前惊恐万状的样子，闪过那些被他小心翼翼掩埋起来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时间能冲刷掉一切痕迹。可现在，林萧肃这把快刀，居然如此精准地戳向了他藏得最深、最怕被人触碰的软肋！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查下去！
恐慌攫住了赵彦的心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习惯了伪装。
他试图稳住呼吸，维持住尚书大人的威仪，但微微发颤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很清楚，林萧肃这招“旧案重提”，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场围绕着十年前旧案的无声较量，已经拉开了帷幕。而他，这位外人眼中位高权重的刑部尚书，正站在风暴的正中心。